第13章 太上忘情道
雲逸遲遲沒有回應,宋新瓷問道:「你不是親口說過,不求修仙長生,只求當下嗎?」
「還是算了吧,我現在一見你就會想起丑丫那張臉,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你這是逃避,雲逸,你都不敢看我了。」
是的,雲逸已經不自覺移開了目光。
宋新瓷不依不饒,追問道:「你怕我?」
雲逸盯著燭火,「我並非怕你,我只是覺得與你牽扯過深,不是一件好事。」
「我是惡人?」
「尋常的善惡很難評定你。」
「你就這麼了解我?」
雲逸心中冷笑不已,或許我不夠了解現在的你,但我卻知道未來的你會是什麼樣子。梟雄,這個詞很難放在女子身上,但放在宋新瓷身上毫無違和感。
她是那種深知自己要什麼,以及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類型。在雲逸看來,這世上沒人能真正降服她,包括魔宗的宗主,包括天上的仙人。
有些人生而不凡,註定要攪弄風雲。宋新瓷六歲被接回葬劍谷,七歲入鍊氣境,九歲入化神境,十六歲入返虛境,成為了三界九州修行最快的人。
更恐怖的是,她如今年紀輕輕,卻已經距離合道只差一步。
不,或許連這一步的距離,都已經沒有了。
所以雲逸註定只能仰望這個女人,而無法與她平起平坐。現在兩人相處看似和諧,可隨著日子久了,差距越來越大,關係總有一天會被打破。
他已經受夠了這種生活,這一世絕對不要重蹈覆轍。
宋新瓷仍不甘心,她不明白,以她的魅力為何無法折服一介書生,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還是說雲逸可能喜歡男人?
尤其兩人還身中同心蠱,按理來說他應該對自己倍加依戀,而不該是這樣若即若離。
宋新瓷忽然問道:「你有龍陽之好?」
雲逸驚訝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真的沒有?其實魔宗風氣比較開放,如果你喜歡男子,或許可以在那裡找到……同道中人。」
「你別再胡思亂想了,我純粹只是有自己的想法,不想成為誰的附庸。」
宋新瓷說:「可我感覺得到,你很牴觸我。」
雲逸嘆了口氣,他就知道宋新瓷心思細膩,自己對她的態度古怪,她絕對察覺的到。但前世的事情無法當成解釋,他又該如何敷衍過去呢?
想了許久,雲逸反問道:「其實從你剛才領悟太上忘情真意的時候,你的修為已經完全恢復,甚至……更上一層樓了,對嗎?」
宋新瓷目光閃爍:「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她如今已經與「太上忘情」完美合道,成為了世上最年輕的合道境。
「我還知道對於現在的你而言,這個無名小鎮已經再無牽掛,你留在這裡,只是為了等待極樂天王,給他致命一擊。」
「你果然……很懂我。」
「所以我們不是一路人,如果我是你,永遠也修不成太上忘情。即便眼前的父母都是幻像,我也絕對難以割捨。你可以笑話我優柔寡斷,但這確實是我最真實的想法。」
宋新瓷真誠道:「我不會嘲諷你。說實話,如果我們認識得早些,若你能幼時開始修行,或許我們會是一類人,可以共修大道的那種。」
雲逸說:「遺憾的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你說得對。」
「之前你說,你欠我一個人情。」
「你想用這個人情,換我不得強行帶你去魔宗?」
「是。」
屋外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應該是宋府出了變故。
「雲逸,在我回來之前,你仍有機會改變你的想法。」
說罷,宋新瓷居然直接穿著一身喜服走出婚房。她一手提著希聲劍,乘風踏月,站在屋檐看向遠方。
只見無名小鎮已經被屠戮一空,到處都是血腥氣息。這自然是極樂門的手筆,他們一直秉承著斬草除根的信條。
如今小鎮只剩北邊沒有慘遭毒手,但也離死不遠了。
或許是不想被這些人打擾秋清憐的興致,宋新瓷主動出擊,將所有殺手攔在了宋府門外。
她出手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每一劍都要帶走數條性命,只是一番劍舞的功夫,就把極樂寶塔送來的門徒殺得一個不留。
然後,極樂天王怒髮衝冠,發誓要將宋新瓷格殺在此。
這場大戰,雲逸無心觀看,他知道自己是時候離開了。
於是他換回常服,將大紅喜服迭好工整放在喜榻上,眼神莫名有些感傷。
今日發生種種,就當成黃粱一夢吧。從今以後,你我各走各路,永不相見。
出乎意料的是,當雲逸走出婚房,卻發現宋廣林站在院中,面朝大門方向,神情滿是擔憂。
秋清憐倚在男人懷中,似乎已經睡去。整座無名小鎮也陷入一片死寂,院內的下人毫無聲息,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唯獨宋廣林仍然保持清醒。
宋廣林沒有回頭,他問:「你要走了?」
他神情憂傷,不似其他執念所化之人,大都麻木。
雲逸此時心中已有猜測,反問:「您……還不走?」
「我想再看看她。」
「您還是放心不下。」
「自家女兒,就算入了合道境,當父親的難免還是牽腸掛肚。」
雲逸恍然大悟,原來秋清憐用一身修為換了一個家,但這個無名小鎮卻是由宋廣林苦苦維繫著。
憑空創造一方足以讓上百人生活的樂土,這簡直是神仙手筆,對宋廣林的消耗之大可想而知。
雲逸感慨道:「既然您如此掛念,為何不讓她知道。整座無名小鎮都是您用修為苦苦支撐,只為圓秋姨一場花好月圓的美夢。」
「說了又能怎樣,不說又能怎樣?」
「或許她知道了真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會那麼孤獨。」
兩個男人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之後雲逸便從宋府後門悄悄離開了。極樂門人已經盡數死亡,外面再無危險,所以他離開時頗為灑脫。
乘著月色趕路,未嘗不是一件浪漫的事。
另一邊,宋新瓷和極樂天王的一戰毫無懸念,完全是單方面的碾壓。
放眼整個修真界,合道境都是鳳毛麟角。區區一個極樂天王,壓根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極樂天王失去的不僅僅是一條臂膀,而是全部。宋新瓷將他的身體分成無數碎塊,魂魄也滅得乾乾淨淨,以免有人用秘法將他復活。
之後,宋新瓷收起法寶,重新變回一襲嫁衣的新娘子。她發現無名小鎮已經越來越古怪,似乎隨時可能瓦解,心想這或許是娘親終於夙願達成,所以那縷執念也即將消散。
不過當她見到院中等候多時的宋廣林時,心中還是泛上一股酸楚。
宋新瓷來無名小鎮已有半年,期間她接觸過大當家很多次,卻從未懷疑過對方的身份,只當他是母親的執念所化。
可是如今看來,是自己大錯特錯了。
宋廣林哪裡是什麼執念,他就是宋廣林。準確來說,是青蓮宗宋廣林留在此地的一個分身,用來保護愛妻秋清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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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母親的愛一直都有回應,只是她已經瘋了,並不知道這些。
她的宋麻子,從未走遠。
宋新瓷突然覺得委屈:「藏頭露尾這麼多年,怎麼今日偏偏忍不住了?」
宋廣林說:「是雲逸建議我這樣做的。」
「他往哪裡去了?」
「北邊……你若是追上了他,記得好好說話。」
話音剛落,宋新瓷便往北方追了過去,無心再與那個不合格的父親閒談。宋廣林目送女兒離開,終於鬆了口氣,隨著懷中女子身影漸漸消失,他也微笑著化作無數流光。
與此同時,青蓮宗,青蘿峰,靜心堂。
宋廣林的本體幽幽睜開雙眼,嘆了口氣,心想從今日起我是真的永失愛妻,成了孤家寡人。女兒也長大了,有她自己的選擇。
假如不是雲逸提醒,我連把無名小鎮真相告訴女兒的勇氣都沒有。
像我這樣懦弱無能的人,還真是可悲可笑啊。
「不過,就讓我再做一件事,當我是多管閒事也好,但為父真的希望,你能永遠平安喜樂。」
自言自語間,宋廣林突然伸手一指,隨後一枚紫金葫蘆便衝著他指尖方向疾速射出。
同時,不用再分身陪伴愛妻的宋廣林,道行突飛猛進,一日千里,霎時青蓮宗籠罩在一股龐大道蘊之中。
他舍了過去,舍了愛人,舍了修煉半生的劍意,去了更為廣袤無垠,往日曾經高不可攀之處!
……
月色淒涼,無名小鎮就像海市蜃樓一樣化作烏有。那些長眠於此的人或事,也盡數被掩埋在了黃沙之下。
至於生者,各走各路,今後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雲逸走得不緊不慢,他借著月光向北而行,心想走上一百多里,就能抵達一處名為月牙城的地方。
雖然遠了點,當是自己修仙路上的一次考驗吧。
但是走了沒多久,他就有種被人跟蹤的古怪預感。
難道自己被沙漠中的野獸,或者沙匪盯上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話,還不如跟著宋新瓷去魔宗呢。
不過當他借著月色隱約看清身後那人之後,懸著的心便放下了。
那人是宋新瓷。
她依然穿著喜服,髮飾妝容也未卸下,從遠處看不清表情,卻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哀怨。
不知為何,她與前世頗為不同。以宋新瓷上一世的性格,她一定懶得與雲逸糾纏,而是會選擇將他四肢打斷,強行軟禁起來。
但這次的宋新瓷顯得頗具人情味。
其實宋新瓷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了解到大當家一直都是真正的宋廣林後,她的太上忘情道並未產生裂隙,反而變得更加穩固。
似是正因感受到世間情愛,「忘情」二字才更具力度。
不知不覺間,她所修的太上忘情道,也開始往另一個方向發展,而非上一世單純的絕情絕愛。
她隱約觸碰到了更加真實的一條大道。
宋新瓷很想追上雲逸,卻又不知追上後應該說些什麼,於是只能選擇在後面默默跟隨,也算是護他一程。
夜晚的沙漠很是危險,只有他這種沒有什麼江湖經驗的菜鳥才會選擇獨自出行。
就這樣,從深夜走到凌晨,天色蒙蒙亮的時候。
雲逸忽然轉身,衝著這邊揮了揮手。
宋新瓷倍感心酸,原來對方早就察覺到了自己,可他還是要走。
雲逸把手擴在嘴邊做喇叭狀:「只要你讓我自由,咱倆從此兩清!」
真是絕情的話。
在分別時刻,宋新瓷問出了糾結許久的問題:「你是不是壓根沒中同心蠱?!」
雲逸答非所問:「放心吧,我不會輕易死的!」
望著雲逸身影漸行漸遠,宋新瓷沒有繼續跟上,她選擇停在原地,忍不住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她心想,怎麼感覺你比我更適合太上忘情呢。
突然,宋新瓷看到一顆「流星」從天而降,剛好把雲逸砸了個跟頭,她便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那是一枚紫金葫蘆。
「暫且饒你一次,再見面的時候,小命和同心蠱,總得留下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