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娘。」趙予書爬上床,緊挨在柳小娘身邊,閉上了眼睛。
柳小娘活動著鬆快的腳腕,發了一會兒愣,接著就美了起來。
開心地往趙予書臉上親了一口:
「娘就知道,你這姑娘,生下來就是有福氣的。」
驛站外,驟雨還在噼里啪啦地下著,地面上積累的小溪已經有了變成小河的趨勢。
等到第二日天明,雨還沒停,路面的積水不再是淺淺的沒過行人鞋底,到了淹沒腳腕的深度。
徐孝之來送早飯時神情微妙:
「這情況沒法趕路,王大的意思是,再歇息一陣子看看情況。」
趙予書對此毫不意外。
上一世,就是在這處驛站,他們被這場雨足足困了三天。
「馬廄里的情況怎麼樣了?」
「雨水順著地面滲進去不少,打濕了囚犯鋪地的乾草,不少人昨晚都受了寒。」
今天的早飯又是鄭威請的,煮了一大鍋新鮮的肉粥。
在這樣的雨天吃,也別有一番滋味。
趙予書喝乾淨一碗粥,擦了擦嘴唇,放下筷子。
交代柳小娘,自己出去辦事,讓她還像昨日一樣,老實地待在客房裡等她就行。
出門後,趙予書直接去找小鶴,讓他們繼續辦昨天沒辦完的事。
王大拿著酒碗,皺著眉勸她:
「小兄弟,今天這麼大的雨,讓他們歇一歇又何妨?就算是你跟我有賭約,也沒必要這樣折騰自己手底下的人。」
趙予書淡然道:「王大人這話就說錯了,商人重利,連剛娶回家的妻子都能說離別就離別,又怎麼會被這區區雨水阻攔了去路?」
鄭威插話:「我看賢弟這話說得有理,換做是我,只要有錢賺,也肯定會風雨無阻的。」
話鋒卻又一轉:「不過……賢弟,要只是為了賣些區區香料,你就這樣折騰手底下的人,的確有些不值當了。」
王大輕蔑一笑:「讓他去吧,一百兩銀子呢,如果什麼都不做就直接輸給我,我怕小兄弟心裡不服啊。」
小鶴四人不言語地在一邊聽著幾人對話,他們倒是沉得住氣,明知道香料都已經賣空,現在出門是要備齊趙予書想要的新貨,但也沒有做出解釋。
趙予書瞥了眼一言不發的四人,心中掠過滿意,又把小鶴單獨叫走:
「今日你們出去,除了做昨天沒做完的事外,你再留意一下城中的人牙子行,能找黑棍找黑棍,找不到就多找些年輕力壯的男子,把他們的身契都買回來,給你們做手下。」
小鶴遲疑了下:「主子要買新的奴隸?可是覺得我們幾個不得用了?」
他的變聲期還沒過,沉悶沙啞的聲音透著濃濃委屈。
到底還是個孩子,忐忑不安都寫在眼睛裡。
趙予書給了他一句準話:
「只要你願意,你跟我一天,我就留你一天。要你多買些人,不是因為你們不好,是日後我們的錢財和貨品會越來越多,只有你們四個,恐怕忙不過來。」
小鶴這才轉憂為笑,一張臉黑漆漆,雙眼卻亮晶晶的:
「只要主子不嫌棄,小鶴這輩子都不背棄主人!」
他這樣,倒是讓大雨天還驅使人幹活的趙予書有些慚愧。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快領著他們三個幹活去吧。」
王大是個會找樂子的,索性這麼大的雨,沒辦法出門,他乾脆把自己手底下的官差和威遠商行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弄來幾個骰子,大家就這麼玩了起來。
輸的最多的官差就去輪值看守馬廄那些犯人,要是商行的人輸得最慘,那就也讓他們去,反正犯人身上都有枷鎖和腳銬,換成誰都能拾掇得來。
差爺們一路走來都跟囚犯待在一起,早沒什麼新鮮感了,商行的人倒是頭一回,竟然把這事當成了樂趣,尤其是最先去的那個,回來後說裡頭都是漂亮女囚後,更是爭著搶著去馬廄輪值。
走商的也都是成年男子,正值壯年,血氣方剛的,看著看著,不免就生出了歪主意。
「王大人,那幾個女人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拿出來給我們使使?」
趙予書面無表情坐在一邊,對這個走向並不意外,她甚至已經料到了王大會怎麼回答。
果然,幾番故作猶豫的阻攔之後,商行的人拿出了王大最喜歡的銀子,王大也眉開眼笑,把官差們都叫齊了,把這些銀子都平分了。
看趙予書也坐在一邊,也給趙予書扔過去一塊小碎銀:「見者有份。」
趙予書沒接,眉梢高挑:「我不要銀子,我要女人。」
官差和商隊的人都是一愣,接著就齊齊笑開了。
「你這小孩兒,今年才多大?」
「毛都沒長齊呢,你懂什么女人?」
「小兄弟,你這個歲數急什麼啊,老鼠吃大象,也不怕撐破了肚皮!」
王大也是樂不可支:「兄弟們過分了啊,小孩怎麼了,小孩難道就不能好色嗎?」
說罷把手搭在趙予書肩膀上,重重地一拍:
「小兄弟,就看在咱倆有緣,訂過那麼個賭約的份上,做大哥的今天就照顧你一回。說吧,你想要哪個女人,我讓你先選!」
又警告地指指周圍其他人:「你們幾個,都不許跟我這兄弟搶啊。」
商隊的人都笑哈哈的:「銀針挑破牡丹蕊,小兄弟,你真是艷福不淺啊。」
徐孝之坐在人群中,渾身不自在,滿臉僵硬。
旁人不知道趙予書是女兒身,他還能不知道嗎?
這位趙三小姐,實在是太驚世駭俗!
女扮男裝,跟男子勾肩搭背也就算了。
聽見這等話,竟然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這,這還算個女人嗎?
趙予書已經起了身:「馬廄的路不好走,帶個人給我撐傘吧。」
她指了指徐孝之:「我看這位大哥就人挺好,和我走一趟成不成?」
王大嗤笑一聲:「你這小子還真有點眼力,徐大哥可是我們隊伍里最後一個老好人。」
說罷揮揮手:「去吧,徐大哥,你就當是領小兄弟認個路。」
徐孝之在領人往馬廄那走的時候也反應過來了:
「三小姐,你是想救下那些女人?」
畢竟趙予書也是趙家的人,她不希望自己父親的妾室和外男接觸也很正常。
「我沒那麼大本事。」趙予書搖頭,心情有些微妙複雜。
如果她真要保住那些小娘,她其實是可以想法子保的。
可是上一世,她已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事了。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這些商隊的男人不壞。
他們把女囚帶出去,說是找樂子,實際上也是憐憫她們單薄體弱,擠在馬廄里,比乞丐還不如。
把她們叫出去也不過是與她們聊聊天,順帶著請她們喝壺熱酒暖暖身子。
囚犯里的不少妾室,就像白小娘一樣,本身就是個苦命人。
趙府光鮮的時候,她們沒得到多少好處,膝下也沒有個孩子。
平日裡在蘇茯苓手底下跟鵪鶉一樣謹慎求生,能活著就不錯了,手上更沒什麼罪孽。
這次的抄家流放對她們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她們能借著這個機會和商隊的人接觸,看對眼,找到後半生新的依靠,也是一件好事。
趙予書無意壞人機緣。
離開驛站大廳,她只是裝模作樣走了走,就停下腳步道:
「徐大人,麻煩你回去跟王大人說,我帶走的是柳氏母女兩個。」
徐孝之只是一愣,就領悟了她的意思。
十幾歲出頭的小少年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實在是太讓人好奇了。
王大跟鄭威兩人乾脆下了個賭,等著趙予書在囚犯堆裡帶個什麼樣的女人出來。
鄭威推測:「小兄弟一看就是少年慕艾,春心萌動,囚犯裡頭有幾個跟她歲數差不多的,她一定會帶個小姑娘回來。」
王大則持不同意見:「那小子一看就是沒斷奶呢,依我說,他肯定會帶回來一個風韻十足的婦人!」
兩人開了賭局,各押了錢,等了許久,徐孝之一個人回來了。
王大疑惑:「徐大哥,那小子呢?選了個什麼人?」
鄭威見他身後是空的,既沒有趙予書的身影也沒有女人,朗聲笑道:
「他該不會是嘴上逞英雄,動真格的就怕了吧,沒帶回來人,羞愧的自己躲起來了?」
徐孝之撓了撓頭,一臉老實模樣,按趙予書教他的說:
「他看中了一對母女,對兩人一見如故,迫不及待就扯著人回房關門相處去了。」
「啊這……」王大的表情僵在當場。
「什麼?」鄭威也被這說法嚇了一跳。
兩人面面相覷片刻,鄭威一拍桌子:「還真是反了天了,這小子才多大啊!」
王大略顯慌亂:「徐大哥,你快過去看看,若是那兩個母女不願意,你就趕緊把人再送回去,可別真出什麼亂子。」
他跟商行的人都熟悉了,知道他們都不是壞人,就算叫了女囚出來,也不會真把她們怎麼樣。
但趙予書,這個半道認識的囂張小子,他心裡可就沒把握了。
徐孝之苦笑道:「大人放心吧,那兩母女得知能離開馬廄,開心還來不及呢。」
趙三小姐還真是膽大包天,玩得一手燈下黑!
他之前還苦惱該怎麼遮掩兩母女不在馬廄的事,如今這個讓他最煩惱的事,就這麼輕鬆的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