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本來就是多雨的季節。
傍晚,聯邦的某座城市在陰雲密布了一整天后,忽然下起了小雨。
行人們紛紛撐開了雨傘,商戶掛起了雨棚,馬車生意興隆……這個傍晚整個城市都沉浸在了下雨天的氛圍中。
也就是除了偶爾有沒帶雨具的倒楣蛋匆匆跑過以外,其他人都因為淅瀝瀝的雨滴而放慢了腳步的那種氣氛。
一位頭戴面紗的女士就這麼漫步在雨中,沒有撐傘,沒有快步奔跑,腳步還格外輕鬆,仿佛這才是她想要的天氣一般。
雨滴順著她那早已濕透的面紗垂落,在蕾絲下擺的邊緣重新凝聚並依次滴落。
它們要不消失在了女士身上的黑絲綢衣當中,令這件衣服更加貼緊她的肌膚。
要不就滴在了她胸口,仿佛要被嫩白肌膚彈起,又迅速被重力扯進了無邊深谷當中,不見蹤影。
「需要幫助嗎,女士?」
或許是濕透的綢衣才是這件衣服本該擁有的形態,總之,它導致了一位又一位紳士不由自主的來到了女士身邊,向她說出了同一句話。
而且他們靠近了女士以後的動作,總是那麼的統一。
都是先將手裡的雨傘向女士頭頂上送,任由自己的肩膀或背脊開始被雨滴浸潤。
但他們的這個行為,卻阻礙了女士體驗這美妙的雨天。
要知道聯邦科研所的禁區里根本沒有什麼「水資源」,更別說下雨了。
「……」
女士不說話,因為她知道男人們的目光也沒有看著她的眼睛。
越是靠近這位女士,男人們也越是會發現她身上的這件輕薄綢衣在濕透以後,根本不能起到蔽體的正常作用。
這是多麼曖昧難忘的一幕,她是如此的美好!
男人們已經開始幻想自己用溫暖的胸膛和被窩,為這位可憐的女士帶去溫暖的場景。
美妙的邂逅總是會讓人忽略原本的危險,比如這場雨從來不是自然現象。
可惜,男人們早已不管不顧,眼前的美景與腦海中的幻想,幾乎讓他們忘記自己是誰。
但這也是這些男人們,這輩子能看到的最後一幕……
女士很快就會向前邁步,重新回到淅瀝瀝的雨滴當中。
男人們總是會想要邁步追趕,卻總在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已動彈不得。
他們的動作依舊統一,都是在顫抖著眼神疑惑和驚愕過後,試圖開口高呼救命。
但從他們的喉嚨里蹦出來的,只能是一聲不算響亮的:
「呱?」
隨後他們開始失去意識。
雨停下後,他們有機會恢復正常,也有機會永遠當一尊石像。
但雨如果下大了……
……
當女士踏進一間酒館時,外面的小雨已經發展成了中雨。
嘈雜的雨滴落地聲隨著女士的腳步一起進入了酒館,幸好這家酒館的店門有著自動回彈的機械裝置。
女士一鬆手,門自動關上,於是嘈雜聲突然消失了百分之九十。
「您好客人,這邊請……請問您想喝點什麼嗎?」
臨時充當著女招待的克麗絲來到了女士的身前,非常有活力的執行起了女招待應該執行的工作。
但女士看了看克麗絲的臉,看了看克麗絲身上的圍裙,什麼也沒說。
她看了看角落裡偷懶睡覺的琪佳瑟,看了看被琪佳瑟塞進了對面椅子下的屍體,什麼也沒說。
她最後看向了櫃檯後邊的夏爾米,身穿酒保服飾的夏爾米,正在試圖給自己配置出一杯符合自己口味的雞尾酒。
「你們……」
女士說話了,她看向身前的克麗絲,在這個毀滅使徒把「當個可愛的酒館女招待」的興致消磨乾淨之前,對她問道:
「……是葉赫的人?昨晚我們見過面。」
「是的,莫瑞甘女士,或者我該稱呼您為……【冷血女王】?」
莫瑞甘被聯邦登記的「代號」是【蛙災】,但莫瑞甘其實最討厭青蛙了。
她最喜歡的其實是蛇,尤其是劇毒的毒蛇。
用毒將討厭的人變成自己最討厭的動物,只是莫瑞甘覺得那些討厭的人就適合長那樣,僅此而已。
所以莫瑞甘其實是個心口一致的女人,所以儘管已經和克麗絲等人互報了對方的身份,但她還是直言不諱的對克麗絲說道:
「這裡是【蛇】的「蛇窩」,也是我創建的組織的「安全屋」……
門口招牌上的蛇形紋飾還是我親手繪製的初稿,還有你這件圍裙的制式也是我敲定的。
你們把這裡的我的人……怎麼樣了?」
當她說完最後一個詞的時候,角落裡的琪佳瑟突然把腦袋磕在了桌面上,就像是打瞌睡的時候不小心鬆懈了姿勢。
但琪佳瑟的眼睛其實睜開著的,只是她渾身無力,根本爬不起來。
櫃檯後邊的夏爾米,則是保持著一個斟酒的姿勢失去了行動能力。
她任由酒水溢滿小量杯,灑落在了她腳上穿著的小皮鞋的鞋面上。
只有克麗絲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但她臉上的笑容也因為琪佳瑟和夏爾米的異常而變得有些僵硬。
不愧是【冷血女王】,「凍僵靈魂的毒素的使用者」!
就像凱瑞甘調查了一下葉赫的底細一樣,克麗絲等人也已經查過了這位代號【蛙災】的女士的來歷。
然後她們就被莫瑞甘的經歷和事跡嚇了一跳。
因為和她們這些跟著葉赫混資歷的毀滅使徒不同,莫瑞甘……曾經是一個正牌的滅世存在!
而且她距離毀滅世界是真的就只剩一步之遙,最後是她自己放棄了毀滅世界,還自願被聯邦逮捕收容了。
有關莫瑞甘放棄滅世的原因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因為男人,有人說是一位救世主拯救了世界,也拯救了她。
現在看來,克麗絲等人覺得這些說法都不對。
如果莫瑞甘真的是自願被捕的,昨晚的後半夜就不會有一座聯邦城市下起酒館外面的那種雨。
她們也不是來找莫瑞甘尋根究底的,而是奉葉赫的命令到來,「請」莫瑞甘回去見葉赫一面。
「他們沒事,但……您被捕以後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您的組織早就被聯邦覆滅了。」
原來克麗絲也會說敬語,真不容易。
「這家酒館的招牌,還有我這件圍裙……都是葉赫讓我們在一家廢品回收站里翻出來的,他說只有這樣您才能看到他的誠意。」
「誠……意?」
莫瑞甘回想起了昨晚那個讓她恢復了自由與健康的男人。
那是個……眼睛裡根本沒有自己的男人!
何等驕傲,何等傲慢,像極了被捕之前,將毒素散播大氣,隨時可以將世界毀滅的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毀滅了一座聯邦城市引起了他的興趣,恐怕這三個女人根本不會來找自己吧?
莫瑞甘迅速結束了思考,他抬手打了個響指,於是琪佳瑟和夏爾米恢復了行動能力。
她們抬起頭,放下還剩小半瓶的酒瓶,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看向了克麗絲和莫瑞甘這邊。
忽然,她們和克麗絲一起感覺到了喉嚨痒痒的,好像有一大口濃痰正在翻湧,自己不得不立刻把它吐出來!
「哇嘔!」
三個毀滅使徒一起張嘴低頭,分別從各自的喉嚨里吐出了一顆足有拳頭大小的,黑漆漆的大蝌蚪!
她們一起驚懼的看著從自己身體裡跑出來的這玩意,看著它們向門口蠕動,並且在這個過程中迅速長成了籃球大小的青蛙!
這些青蛙最後將酒館大門撞開,跳了出去,和正在大街上蹦躂的那些大青蛙匯合在了一起。
「我可以跟你們回去見葉赫。」
莫瑞甘開口說話,將三個毀滅使徒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了她身上。
「但你們得向我保證,葉赫會幫助我重建【蛇】組織。」
說完,莫瑞甘依次觀察起了三個毀滅使徒的表情,看著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用眼神交流意見,卻沒有一人開口向自己回話。
「你們做不了主嗎?那算了,看在葉赫放了我出來的份上,我不殺你們,離開吧。」
於是莫瑞甘立刻下了逐客令,但就在這時,葉赫的聲音忽然在這間酒館的空氣中響起:
「我可以答應你,這也挺有趣的不是嗎?喜歡用催眠術和幻術的……冷血女王?呵呵呵!」
冰涼的寒意立刻爬上了莫瑞甘的背脊,讓莫瑞甘如墜冰窟,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他……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哈,太簡單了!」
根本不在這邊的葉赫,就像是看透了莫瑞甘的心靈一般,無縫銜接的回答上了莫瑞甘心裡浮現的問題:
「你連滅世存在的一半都沒達到,怎麼可能曾經是滅世存在?
你只是催眠了二十年前的那些人,讓他們認為你確實往空氣中播撒了致命的,會自動增殖的毒素,僅此而已吧?」
別忘了葉赫有個人面板,能看到每一個單位的個人標籤。
擁有了神之眼以後,葉赫看透莫瑞甘這種實際上並不強的人的底細,甚至都不用肢體接觸對方了。
所以在夏爾米等人向葉赫匯報莫瑞甘的「豐功偉績」的時候,葉赫迅速結合她名頭後邊的【催眠大師;天生催眠者】標籤,發現了「滅世存在」的真相。
「……」
莫瑞甘保持了沉默,而夏爾米等人在脖頸後邊忽然一痛以後,也忽然看清楚了莫瑞甘的催眠術外的真實的世界。
酒館外邊沒有下雨,一點點夕陽的餘暉正在街道上消失。
那些蹦蹦跳跳,不斷襲擊其他人的「大青蛙」,只是一個個「呱呱呱」叫著的人們而已。
他們正在用自己手裡的雨傘,去戳別人的身體,即使雨傘根本沒戳傷甚至沒實質性戳中人,但在被戳中的人的眼裡,應該就是「大青蛙」吐出長矛般的舌尖,將自己的身體給「洞穿」了。
莫瑞甘的催眠術是如此的強大,以至於她可以對一整座城市進行催眠!
「難怪從沒有人發現「青蛙」的屍體……」
看清了真相的夏爾米忍不住自言自語了一句。
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又看了看地上的一口她自己吐的唾沫。
剛剛的「大蝌蚪」,果然也是莫瑞甘的幻術。
「你也不是邪神的信徒,沒有邪神的力量,憑什麼能憑空造物,在她們的喉嚨里變出青蛙?」
葉赫的聲音還在響起,哪怕莫瑞甘早已瑟瑟發抖。
「你當初自願被聯邦逮捕,應該也是因為很清楚自己的催眠術還是有極限的。
即使你完成了最後一步催眠動作,釋放了「滅世的毒素」,恐怕你也只能殺死被你催眠了的那一小部分人而已。
剩下的人很快就會發現你只是個騙子,然後將你碎屍萬段!
你的「自願被捕」,只是因為你知道自己「玩脫了」,所以想活命而已。」
原來是這樣!
克麗絲,夏爾米,琪佳瑟正一起看向了莫瑞甘那邊。
看著這個身上根本就沒有穿任何衣物,身材相貌也其實非常一般的女人,正抱著手臂害怕的蹲坐在了地上。
此時的莫瑞甘在三位毀滅使徒的眼裡,柔弱的就像是一個她們隨時可以輕鬆捏死的凡人!
這樣的普通人類,怎麼可能是比她們還要接近「滅世」的滅世存在?
「嘖……」
克麗絲將身上的圍裙摘了下來,扔到了地上。
「嘁……」
琪佳瑟翹起了二郎腿,覺得自己白跑一趟耽誤了休息。
「大人,我們還需要把她帶回去嗎?」
只有夏爾米還記得葉赫的目光正落在這座酒館裡,這種神跡一般的手段,足以讓夏爾米對葉赫敬仰到目眩神迷。
其實就是跟在她們身上的一點點凱撒罷了。
「帶回來吧,莫瑞甘,我答應你的條件仍然算數。」
葉赫的聲音讓莫瑞甘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
她望著天花板,望著空氣中那位看不到人影的毀滅神父,眼神里滿是逃過一劫的慶幸和驚訝。
一如她剛剛被扔進禁區裡的第一晚一樣。
「但如果你不想讓我把你獨占了禁區裡的水龍頭,和食物投送窗口的事告訴其他人……我希望你最好能乖乖聽話一些。」
但葉赫的下一句話,就再次讓莫瑞甘身體僵直,恐懼到近乎失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