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琚告辭走後，天台上的宴會已到尾聲，重要客人都陸續離開。唐立也不再逗留，就帶著自家身上密密麻麻的「毛刺勾線」，融入到這些東八二四區所謂「名流」中去。
人聚的多了，距離近了，此前部分模糊的「法則勾線」就變得清晰了些，呈現的結構也更加複雜，想要梳理清楚，心力消耗也更多，很快就徹底超出唐立這具軀殼、包括「新·野火」能力控制的範圍。
這也難不住羅南，他心念微動，那些「法則勾線」「祭壇蛛網」乃至「破爛神明披風」彼此粘合、重疊、拓展出來的架構，瞬間虛化崩解，可又不是徹底化為虛無，而是進行了一次「自然」轉化。
剎時間，唐立所在人群、所在高樓，還有更遙遠的建築、車輛、道路以及它們承載的成千上萬生靈，都化為幽暗的星空。
這是「生命星空」，億萬顆代表生靈形神框架節點的星辰成為主體，建築、載具等死物，以及「法則勾線」「幕布」「網絡」等，則成為繚繞星辰之外的暗雲。
就這樣，屬於羅南感知的「星空」，與真實宇宙的星空交相輝映。
「生命星空」並不算澄澈，多有暗雲陰影遮掩星辰，證明羅南對各個生靈周邊的信息有些看不通透。這種情況，自從羅南「目竅心燈」之術小成，「形神耦合」漸入佳境之後，就已經很少出現了。
大量呈現又隱去的「法則勾線」，當是形成新的「不通透」局面的主要元素。
這又如何？
羅南處理這種問題也是有經驗的，讓難以解讀的「法則勾線」信息在個體「生命草圖」周邊堆積，再逐步消化便是。既然是要破疑解題，換個舒服的姿勢怎麼了？
由億兆「法則勾線」構建的「法則層」，本就是「過渡層」在真實宇宙演化和調節模式的永久固化，也是古神、新神解讀「物質層」的半固定模板，這裡面充滿了「主觀意識」的作用，可以說是「自我邏輯」的外化，怎麼看、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可以選擇的。
只要你能把握住。
現階段，羅南沒有問題。
他很老練，沒有窮究細節，非要解析通透才罷休。
在羅南這個層次，一定領域、區域內的「全知」，已經如呼吸般自然，再不會為了那份新奇感和完美追求，就去窮究一切、映照一切。
一個大都市中，框架交疊，色彩斑斕，氣味混雜，音色多變，更不用說還有翻湧的人心波瀾。與之對應的「法則勾線」如果都要去分析、對應，追索推導邏輯，羅南有一百億個外置的生物腦，都要爆掉。
當信息超量匯集，細節的意義就抹掉了，可把握的只有整體的輪廓和脈動，只有混沌攢簇中最清晰的那幾道「線索」「機理」。
就算是「法則勾線」也一樣。
羅南目前還梳理不出「法則勾線」的核心機理，但他自然把握一個輪廓大勢。以其「破產版諸神法眼」觀照萬物，使「物質層」「過渡層」和「法則層」整體框架，形成按他的邏輯排布的信息圖景。
羅南自然居於中央，調度四方八極。
很自然的，唐立的軀殼、「新·野火」的載體也虛化掉了，變成了羅南「生命星座」周邊的錯落小星和暗雲陰影。
羅南就這樣觀照唐立身邊名流、建築內部的人員、周邊的生活圈以及整個城市，尋找與「黑日教派」相關的元素。
羅南對「黑日教派」有超乎尋常的興趣，之前就有，現在更甚。
毋庸諱言，最重要原因，就是因為洛元「傳話」，將二人的交流的時間地點，定為在東八二四區的大型黑日血祭現場。
這種「考較」，羅南接了。
他確實不需要陶琚幫忙，「凝水環版本靈魂披風」和「祭壇蛛網」鋪開後就能做到的事，如今「破產版諸神法眼」張開，他能更從容地在這些常人無從想像的信息中節選、標識符合判斷標準的疑似「黑日教派」圈子成員，看他們在這片「生命星空中」的點位，以及或隱或顯的氣機聯繫、活動趨向。
單個人並不是那麼清晰，可只要找到一兩個，後面的就可以連成一串。
這裡面當然包括唐姿和杜史才，還有他們一直跟隨的主子，也是唐立名義上的主子：
康興權康執政。
在那邊，羅南還發現了另外一個熟人，就是此前鬧得不怎麼愉快的郭元應郭議員。此刻，這位「東七二五區坐地虎」，正痛斥抨擊某個忘恩負義之輩，目標正是唐立。
杜史才就在邊上，面無表情。
唐姿離得稍遠一些，與康、郭等人自帶的女伴聊天，也並沒有離得太遠，應該能聽到一些隻言片語，卻也毫無反應。
現場不止他們幾個，還有其他一些人，看上去都是康興權的心腹，就在距離宴會舉辦地不遠的某個酒店中聚焦，看樣子是在開會——哪怕伍修德伍執政已經亡故，事態不同以往，可東八二四區終究是多年來的「敵占區」，到敵營中來，謹慎些很正常。
換一個角度，這樣大隊人馬到「敵占區」來，也必然是所謀匪淺。
郭元應的痛斥，只是插曲，他們主要還是討論接下來的拜訪人物和活動目標——能夠以政治手段，在動盪的十二大區局面里攫取可觀利益，肯定比打仗要合算得多。
「黑日教派」即將舉行的血祭儀式，也是他們必須參加的重要活動。
討論中，「黑日」這個詞彙，就時常被提起。
至於其中細節，羅南沒理會，只讓陰影般的「魔符」從他們中間掠過，留下標識，繼續擴大搜索。
東八二四區不愧是十二大區的「首府」，也是「黑日教派」最活躍的區域之一，接下來幾分鐘，羅南又看到了或多或少幾波嫌疑人，再做幾輪篩選，一組表現得格外「專業」的人群，就進入他的視野。
無論是「內球地」「外地球」，要搞出能影響人、折服人的超凡儀式，都必須「專業」。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人，是明確有所求的人，只搞一些刺激性場面，毫無說服力。
不管什麼念力、靈力、內能，該整的活兒一定要整上，干涉架構要周整齊備，對應的資源也要跟上。只要「黑日教派」不玩虛的，這些層面的信息痕跡，在如今的羅南眼中，都洞若觀火。
資源方面，黑日血祭里出了名的「靈性和活性血肉」產品，儀式參與者自帶的不算，黑日教派統籌的、需要「美德協會」和「失落之國」交貨的那些，隨著期限臨近，哪怕具體日期不確定，也該陸續進場了。
這個是蛇語在跟，羅南有個大概印象就行，先不用管。
羅南只遙遙觀照「專業人士」所在，看他們搭建的超凡力量架構雛形。
看這個層次的超凡架構，於羅南而言，實如掌上觀紋，幾乎不存在什麼滯礙。他基本確認，「專業人士」已經搭起的架子，是承接導引外力之用，唔，就像是聚光鏡。
想想「黑日教派」的名頭，很是恰當。
此時，「專業人士」們正擺弄著那個仍只是雛形的「聚光鏡」，小心翼翼調整角度，明顯是要承接來自對應方向的力量。
可那邊什麼都沒有。
羅南根據「聚光鏡」的角度，看到的只是真實宇宙的星空，最多有幾顆黯淡星辰，但能夠稱之為「超凡力量」的東西，確實沒有。
難道超出了感應範圍？
還有，時間元素也要考慮到……那就再等等。
羅南耐心等待血祭核心元素，還有洛元的信息出現。
也許在大尺度上，時光對他很苛刻，「窗口期」就那麼點兒，相較於隱約已將視線投注過來的諸天神明、六天神孽的體量，他這個「土著神明」的發育期註定短暫得讓人發笑。
可在地球上，在這處被多方力量造作的特殊時空里，羅南已經擁有了「造作」資格。
他的時間緊張，但可以讓其他人的時間更緊張。
比如這次與洛元「預約」見面，總不是洛元主動找上門的。
又比如，開始搖晃「內外地球」的信息壁壘，「造作」出一個特殊的「邏輯界」，徹底改變「十三區」「廢礦區隔離帶」的面貌；又在「夢境世界」開「資料片」，讓兩邊的信息開始破冰流通。
如此一來，他堵住了「開墾團」和李維之間慣常的信息通路，扭頭又開闢了一條完全處在他監控之下的新通路。既有的時空信息格局，就在他的「造作」下，按他意志重新塑形。
這般形勢下，「開墾團」和李維多少也要變化一些行事節奏。
羅南正等著他們的具體反應，看是不是要再踢上一腳。
羅南也知道，過猶不及，所以他會留出一段觀察期，也密切注意「游-1337」星門基建處那邊，看那個與「中央星區」基本同步的「觀察窗口」，後續會怎麼發展。
嗯，善隆大祭司一行人倒是有點兒想長住的意思。
以後如何發展且不提，現在麼，羅南倒是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