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樂猶豫一下,才道:「大人難道不擔心我半道跑了?」
「跑到哪裡去?」
「回河東啊!」
辛七娘唇角笑意更濃,「那你可別讓我失望,離京之後,你趕緊往北跑,有多快就多快。」
「大人怎麼像在威脅?」
「本來就是威脅啊。」辛七娘輕笑道:「讓你往南,你卻往北,不是和我唱反調嗎?讓你出京辦差,我要擔干係,你真要是丟下任務不顧,想著回河東,到時候我肯定要擔責任啊。我這人最討厭背叛,無論是誰,只要背叛我,我肯定讓他不得好死。」
魏長樂尷尬一笑。
「別以為我是說笑哦。」辛七娘幽幽道:「雖然你很聰明,很勇武,甚至很英俊,我也很賞識你,但如果你背叛出賣我,我真的不會手下留情。」
魏長樂笑道:「大人知道,我只是在開玩笑。對了,如果真去山南,所有的費用是不是監察院報銷?」
「順利完成任務會有獎勵。」辛七娘道:「不過需要給你個提醒。」
「請大人賜教!」
「這次行動,是你個人的意思,與監察院無關。」辛七娘淡然道:「若是任務成功,查明真相甚至拿到證據,你可以呈給太后領功。但如果任務失敗,甚至闖下禍事,監察院概不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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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樂一愣,道:「這麼不講義氣?」
「監察院從來都不是講義氣的地方!」辛七娘道:「不過要不要去山南,你自己決定,我不強迫你。」
魏長樂想了一下,才輕聲道:「大人,我怎麼有一種忐忑之感。」
「哦?」
「太后沒有明旨,你和院使大人也沒有直接下令。」魏長樂道:「但我怎麼感覺你們都想讓我去山南查明獨孤氏財源的來路?」
辛七娘終於睜開眼睛,斜睨魏長樂一眼,沒好氣道:「魏爵爺,你要搞清楚,從頭到尾,是你自己在河堤上掘了口子。碰四海館的是你,抓人的是你,審人的是你,懷疑獨孤氏收買南衙軍諸將的是你,猜測獨孤氏利用鏢局在山南道斂財的還是你。你自己要查根問底,我給你行方便,你卻不知好歹?」
魏長樂頓時語塞。
「算了,這事到此為止。」辛七娘閉上眼睛,「你現在去放人,自己去向獨孤氏說清楚。」
魏長樂尷尬一笑,他只能轉變話題道:「對了,剛才回來的路上,院使大人對屬下提及歸德大將軍關弘。」
「關弘?」
「不瞞大人,我和關平威是結拜兄弟。」魏長樂坦誠道:「你和院使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
辛七娘道:「我又不是神仙,你真以為我有順風耳?不過現在知道了。既然你們是結拜兄弟,到了京城這麼久,你也確實應該替關平威去看望關弘。」
「關老將軍現在身體如何?」魏長樂問道:「聽說他在邊關患病,所以回京休養。」
「那你覺得他病的重不重?」
魏長樂低聲道:「我只是好奇,他當年是否真的患病?」
其實魏長樂一直都在懷疑,關弘被調回神都,根本不是因為患病。
太后要提拔竇沖,但比起出身,行伍軍人更看重軍功。
竇沖想要得到軍方的尊重,甚至要掌控兵權,就必須有軍功在手。
這一點太后心知肚明。
她就算下旨讓竇沖領兵,如果竇沖沒有堅實的軍功在身,想要得到將士們的敬服也是難如登天。
所以調竇沖前往邊關,不但可以得到歷練,亦可以積攢功勳在身。
關弘恰到好處患病,剛好給竇沖騰出位置,魏長樂一直懷疑這可能就是太后的布局。
「關弘回京休養了一年多,身體便完全康復。」辛七娘道:「太后頒下旨意,將原來的左威衛將軍調出了神都,由關弘掌理左威衛。現在關弘算是獨孤陌的部將了。」
魏長樂一怔。
「如果換做其他人,肯定難以服眾。」辛七娘道:「但關弘的出身就是左威衛。他十七歲就成了左威衛郎將,二十三歲就是左威衛中郎將。後來調到地方任職,立下無數戰功。神都之亂前,他被調回神都,任職左威衛將軍。當時南衙北司諸將之中,他是真正身經百戰的悍將,就連獨孤陌對他也是禮敬三分。」
「神都之亂後,塔靼南下,朝廷最終割讓兩州求和,朔州前線設了邊軍,關弘被任命為朔州邊軍統帥。關弘在前線修建十三軍堡,互相依託,構築了防線。」
魏長樂明白過來,道:「所以關弘回京之後,算是回到了老本行。」
「南衙八衛雖然都是精兵,但真正歷練過的就是左威衛。」辛七娘解釋道:「關弘就曾經帶著左威衛到地方剿匪平亂,所以他在左威衛的印記很深。回京以歸德大將軍的身份掌理左威衛,從上到下誰都挑不出毛病。」
魏長樂眼睛亮起來,低聲道:「大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南衙八衛其實並非鐵板一塊。太后睿智非常,為防止獨孤陌一家獨大,早就在南衙八衛中安插了關弘這根釘子?」
「我說了嗎?」辛七娘反問道:「我什麼時候說關弘是太后埋在南衙軍中的釘子?」
魏長樂抬手摸鼻子,「關弘十七歲就能成為左威衛郎將,應該不只是他個人能力出眾吧?」
「關家世代行伍。」辛七娘道:「北司軍還沒有設立的時候,衛戍神都的是左右羽林軍。那個時候,關弘的太祖父就在左羽林軍中擔任將領。到關平威一代,關家已經是五代從軍了。」
魏長樂心想如此看來,關家在軍中也算是根深蒂固了。
「神都之亂前,南衙軍由左右將軍統領,左威衛就在左四衛軍中,受左將軍轄制!」
魏長樂點頭道:「大人之前和我說過。左將軍後來因為一份可疑的效忠狀,被太后誅殺。」
「左將軍被誅殺的時候,有好幾位左四衛軍的部將一同被招入宮中。」辛七娘道:「這幾人都死在宮裡,這也是獨孤氏能夠迅速接掌左四衛軍的重要原因。」
魏長樂道:「神都之亂前,關弘就被調回神都擔任左威衛將軍,那就是左將軍的部下了。」頓了一下,輕聲問道:「大人,太后擔心左將軍生亂,誅殺他和數名部將,為何關弘不在其中?關弘功勳卓著,在軍中威望不低,又是左威衛將軍,太后難道不擔心.....?」
「不擔心!」辛七娘淡淡一笑,「關家幾代人都是忠君事國,關弘本人也是忠義無雙。太后可以殺左將軍,卻恰恰不能殺關弘。」
魏長樂眼珠子一轉,瞬間明白,「太后要用關弘穩定軍心。」
「誰都知道關弘對朝廷忠心耿耿,以亂黨之罪誅殺左將軍和其他將領,左四衛軍其他將士還會將信將疑,但如果連關弘都被誅殺,那所有人都知道是欲加之罪了。」辛七娘道:「而且左將軍等人被殺,左四衛軍必然動盪,說不準就會生出大亂子。有關弘坐鎮,可以穩住左四衛軍,只要關弘忠於朝廷,左四衛軍就亂不起來。」
「如此說來,獨孤陌後來掌理南衙軍,關弘也是出了力氣?」
辛七娘緩緩道:「當時的狀況,太后需要獨孤氏控制南衙軍,如此才能穩住局面。左將軍被誅殺之後,太后下旨裁撤左右將軍,封獨孤陌為輔國大將軍,統領南衙八衛。此後獨孤陌在整頓南衙軍的過程中,關弘確實很配合,並沒有從中作梗,也因此得到太后的賞識。太后覺得此人忠勇無雙,所以才讓他擔任朔州邊軍主將。」
魏長樂道:「關弘先幫助獨孤陌整頓了南衙軍,出力不少。但他畢竟在左四衛軍中根基很深,為防有變,將他調到邊關,獨孤陌也就更容易徹底掌控南衙軍。」
忽地想到什麼,魏長樂看著辛司卿,「大人,當年關弘被調到邊軍,有沒有可能就是獨孤陌在太后面前慫恿?」
「自然有這個可能,但到底怎麼回事,就只有太后知道了。」辛七娘道:「那時候太后只是想著穩定大局,自然還沒考慮後來獨孤氏的壯大。而且北司軍在手,太后當然也不會忌憚獨孤氏。」
魏長樂若有所思,道:「三年前將關弘調回神都,表面上看是要給機會竇沖歷練,但有沒有可能,歷練竇沖雖然也是目的,但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讓關弘回京重掌左威衛?」
辛七娘斜瞥魏長樂一眼,道:「你是說早在幾年前,太后就對獨孤氏心存忌憚,調回關弘未雨綢繆?」
「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
「倒也有道理。」辛七娘笑道:「所以你覺得關弘是太后埋在南衙軍的釘子?」
魏長樂點點頭,道:「如果關弘效忠於太后,以他在南衙軍的資歷和根基,自然可以掣肘獨孤氏。」
「問題就在於,你如何肯定關弘效忠於太后?」辛七娘反問道:「關家幾代人效忠朝廷,那可都是效忠於歷代皇帝。左將軍是被太后誅殺,而且.....還並非因為真的造反。關弘曾是南衙軍左將軍麾下,據我所知,左將軍當年對關弘也是十分關照和喜愛,你怎知關弘內心沒有因為左將軍之死,而對太后心存怨念?」
魏長樂眉頭鎖起。
「關弘當年配合獨孤氏整頓南衙軍,到底是因為效忠太后,還是因為就是想讓獨孤氏掌握兵權?」辛七娘幽幽道:「這位關老將軍內心怎麼想,咱們可不清楚。」
魏長樂道:「左將軍當年被誅殺,不就是因為獨孤陌在戾太子府搜到了效忠書嗎?如果因為左將軍之死怨恨太后,那關弘不同樣也會怨恨獨孤陌?」
「那你又怎知,那份效忠狀,真的是獨孤陌搜找出來?」辛七娘輕嘆道:「當時獨孤陌還沒有如今這般實力,對太后也還忠誠。左將軍被殺,到底是出自獨孤陌意圖掌控整個南衙軍的野心,還是因為.....!」
說到這裡,辛七娘並沒有說下去,嘴角似笑非笑。
但沒說出來的話,魏長樂自然明白。
都知道是獨孤陌在戾太子府搜到左將軍的效忠書,太后才以太子黨的罪名誅殺左將軍。
這讓人懷疑是獨孤陌偽造效忠狀構陷左將軍。
但誰能保證,這一切不是太后親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