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暴雨急驟。
車裡還真準備了一把雨傘,魏長樂先打著雨傘,將瓊娘帶進了土屋內,這才折返回去,協助劉生將馬車趕到了邊上一處土屋中。
雖然土屋有一半坍塌,但還有大半部分可以遮風擋雨。
魏長樂知道這場雨肯定一時半會停不了,和劉生卸了套引子,也讓馬匹能夠休息一下。
拴好馬,取了乾糧,兩人這才往瓊娘那邊去。
這邊除了門窗殘破,大部分倒是完整,只是角落處的瓦片碎裂,往下漏雨。
魏長樂在屋內找了木料,堆了篝火。
「大人,這裡有火光,會不會被人看見?」劉生有些擔心。
魏長樂淡淡笑道:「你害怕戲班冒雨趕路,經過這裡時候看到煙火找過來?」
「那幫人很兇,人多勢眾。」劉生擔憂道:「昨晚還一直追趕我們.....!」
瓊娘急忙附和道:「要不就別點火了。」
「先前咱們經過岔道,他們是不是往這條路走還不確定。」魏長樂拿著一根木棍挑動火堆,讓篝火燒的更旺一些,「如果他們真的冒雨走這條路,也能發現這處荒村,無論看不看得到煙火,都會過來。」
瓊娘蹙眉道:「那....那為何要在這裡停下?」
「你坐在車裡當然沒事。」魏長樂白了一眼,「那匹馬趕了幾天路,昨晚又馬不停蹄兩個多時辰,疲憊不堪。它也是血肉之軀,真要淋雨患病,那就更麻煩。」
瓊娘心知魏長樂所言極是,便不多言。
但她和劉生顯然對戲班子還是心存忌憚,眉宇間滿是擔憂。
「昨晚我連夜趕路,你們兩是不是覺得我害怕戲班子那伙人?」魏長樂看在眼裡,含笑問道。
瓊娘和劉生對視一眼。
「你們難道沒聽說過,我連右賢王都不怕,會害怕一個戲班子?」魏長樂笑呵呵道:「夫人,我只是希望能順利將你送達襄陽,途中不要生出什麼事端。」
兩人一聽這話,頓時心裡卻踏實幾分。
兩人當然都聽說過魏長樂在雲州的壯舉。
魏長樂說的確實沒錯,連右賢王都不放在眼裡的人,怎會忌憚小小戲班子?
「走了幾天,剛好下大雨,讓馬匹好好歇息一下,養精蓄銳。」魏長樂拿過乾糧包,也不客氣,直接打開分乾糧,「等它休息好了,跑起來更快,這就磨刀不誤砍柴工。」
劉生笑道:「還是大人考慮周全。大人看起來比小的還年輕,但比小的聰明百倍不止。看來聰明和年紀沒有關係......!」
瓊娘瞥了劉生一眼。
「夫人,小的.....小的不是說你。」劉生知道自己失言,慌忙道:「你年紀雖然大,但也聰明.....!」
話一出口,發覺自己似乎還是說錯了話。
「閉上你的嘴。」瓊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吃東西也堵不住。」
魏長樂呵呵一笑,問道:「劉生,你是神都人氏嗎?」
「我爹是石匠。」劉生忙道:「小時候跟著爹娘到了神都。本來打算跟著我爹學石匠活,有了手藝也能吃碗飯。但我九歲的時候,我爹給人建房子的時候,不小心從屋頂摔下來,雖然保住性命,但這輩子只能躺在床上。」
魏長樂皺起眉頭。
「沒人賠償,我娘只能給人做僕婦討生活。」劉生道:「我便在東市給人跑腿,可以混口吃的。有好心人還賞幾塊銅錢,那時我就想著慢慢攢錢,等存夠了錢,找大夫給我爹治病,讓他能站起來。」
瓊娘不禁道:「你要早說,我家良人還能.....!」
但說到一半,卻是沒有說下去。
這固然是因為柳永元已經不在人世,更重要的是,之前柳家是高門大戶,柳永元官居太署丞,瓊娘更是高門貴婦。
走在大街上,像劉生這樣的底層草芥,瓊娘也根本不可能多看一眼。
如今兩人可以在殘破的土屋坐在一起,十天前,那是天地之別,完全沒有交集在一起的可能。
「後來是慶伯好心,讓小的在布莊做事。」劉生笑道:「這些年小的省吃儉用,和我娘一起攢了錢,再過兩年,就足夠去找大夫看病了。」
苦難的生活,並沒有讓劉生消沉。
此刻劉生的眼睛裡帶著光,依然對生活充滿希望。
即使是一根草,卻在風雨中依然頑強生存。
「劉生,我答應你,回到神都之後,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爹重新站起來。」魏長樂看著劉生,心中卻是生出一絲欽佩,和顏悅色道:「你存的錢,去討媳婦!」
劉生「啊」了一聲,一瞬間,滿是感激,便要跪下拜謝。
魏長樂何等身份?
他承諾的事情,當然不會有問題。
「坐好,吃東西!」魏長樂卻拿起木棍指著劉生。
他當然知道劉生要做什麼。
劉生咧嘴一笑,好好坐下。
瓊娘看了魏長樂一眼,神色卻也是變得溫和。
吃過東西,雨勢非但沒有減小,反倒是越來越大。
時不時響起的炸雷聲,震天動地。
「大人,小的去給馬匹餵料。」劉生吃飽喝足,沒有忘記馬匹,起身道:「你們在這裡歇息。」
瓊娘忙道:「打傘過去!」
劉生謝過,拿了雨傘,出門去餵馬。
「風雨過後是彩虹。」魏長樂看著外面傾盆大雨,話中有話:「風雨並不可怕,挺過去之後,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瓊娘當然不笨,知道魏長樂話中深意,幽幽嘆了口氣。
「快跑......!」
風雨中,卻突然傳來劉生的示警聲。
只喊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瞬間就沒了聲音。
魏長樂幾乎是下意識握住邊上的佩刀,沖向門外,還沒出門,已經拔刀出鞘。
他向邊上那間屋子瞧過去,大雨之中,只見到劉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在他身下,殷紅的血水混在雨水之中。
不遠處,四名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騎士正騎在馬上,中間一人手中竟然端著一支勁弩。
魏長樂怔怔看著地上的一動不動的劉生。
前一刻還是活生生的人,對生活充滿希望,下一刻就變成一具屍首。
一瞬間,深深的自責湧上魏長樂的心頭。
他緩緩抬頭,面無表情,但眸中卻冷若冰窖。
「繼續跑啊!」端著勁弩那人抬頭看向魏長樂,粗聲冷笑道:「老子還真以為你們會上天入地!」
魏長樂歪著頭,看著那人。
只一眼,他就認出來。
胡桂!
昨晚在客棧之中,就是此人借酒挑事。
瓊娘此刻也已經跑出來,先看到幾名騎士,花容失色,但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劉生,嬌軀巨震,抬手捂住嘴巴,淚水卻已經奪眶而出。
「果然是個娘們!」胡桂看到瓊娘,立時大笑道:「班主的鼻子還真是靈。他昨晚靠近馬車,就嗅到女人身上的香氣,斷定車子裡是個女人。嘖嘖嘖,不錯不錯,年紀大了些,但樣貌和身段都沒問題,好好調教,能賣上大價錢!」
魏長樂卻緩步走上前。
幾人見狀,都是驚訝,顯然沒料到這年輕人的膽子竟然這麼大。
按道理,不應該是掉頭就跑嗎?
魏長樂走到劉生邊上,蹲下身子,將他抱起。
只見到一支弩箭沒入劉生的咽喉,人早就沒了氣息。
魏長樂抬起頭,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胡桂。
大梁早就施行刀狩令,民間不得私藏兵器,否則以謀反罪論處。
如果說戲班子有大刀登記在冊作為道具,那還可以理解,那麼擁有箭弩,當然是極其反常之事。
箭弩不同於弓箭,直接複雜,工藝不簡單。
如果說民間有弓箭還不算太罕見,那麼箭弩幾乎不會在民間出現。
箭弩只會配個軍隊。
就算是軍中,勁弩的數量也是有限,而且專門會有勁弩軍士。
「出門在外,拿什麼刀。」胡桂看了魏長樂手中大刀一眼,嘿嘿笑道:「也好,臭小子,你現在就用刀在地上挖個坑,好將你的同伴埋下去。」
魏長樂喃喃道:「是要埋人.....!」
瓊娘雖然驚恐,但看到劉生被殺,卻也是悲憤交加,大聲道:「你們為何要殺人?我們.....我們和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殺人.....?」
「怪就怪你們昨晚不聽話。」胡桂收起笑容,盯著魏長樂道:「讓你們滾蛋,你們還留在客棧,聽到不該聽的.....!」
身後一人道:「老胡,別廢話了。班主他們就在後面,咱們趕緊解決事情,收拾乾淨。」
「他們的馬車在哪裡?」胡桂環顧左右,「那匹馬不錯,也能值點銀子。你們瞧瞧,這娘們衣著光鮮,肯定不是一般婦人,車上肯定有值錢的東西。」
「這小子手上的刀好像也不錯。」一人笑道:「刀歸我了。」
「一輛馬車、一把刀、一個漂亮的娘們,再加上車裡的東西,嘿嘿,這次收穫頗豐。」胡桂得意道:「老七,刀歸你,不過這娘們待會先交給我調教。我保准將她調教的服服帖帖,說來好久沒遇上這麼漂亮的娘們了,這次我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