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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我就是自己的神

2025-03-29 13:24:21 作者: 起酥麵包
  第117章 我就是自己的神

  趙耀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大陸頂級文人的含金量。

  唇槍舌劍,執筆如刀,剖心剜肺,蕩氣撼魂。

  港島不是沒有罵架,正相反,報紙上電台里天天罵,但是常看的人都知道,語言之粗俗惡毒當世第一,可是那種小家子氣,明眼人一看便知。

  方星河不一樣,趙耀越琢磨,越能體會到那種宏大的犀利。

  宏大的是視角,犀利的是刀法,厚重的壓下來,再精準的切進去,根本不可抵禦。

  於是趙耀又驚又怒,且喜且慌,一時間,心頭百感交集,坐立不安。

  空氣沉寂了良久。

  方星河眼看趙古拉斯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明明怒氣爆表,卻遲遲不發,於是端起茶杯,向對方舉起示意。

  挺友好的一個動作,但是由15歲的他對著45歲的趙耀做出來,又仿佛是一種新潮的羞辱。

  請茶。

  在我的主場,你不會講話沒關係,哥給你時間平復心情。

  趙耀腦瓜子又是嗡的一下,方星河的動作大氣舒展,強烈的韻律感折射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氣度,講不清哪裡美,但就是好看。

  可是這種完全掌控局面的瀟灑,卻建立在對自己的碾壓上,這更令他破防了。

  所以……

  趙耀忽然下定決心,全力以赴做好這次訪談。

  高傲、優越、看不起內地、以接受了西方精英教育為榮,這些統統都是性格外顯,而不是能力。

  在真正的能力層面,趙耀非但不差,而且極其清醒。

  強烈的事業心和一門心思往上攀登的野心,到底要靠什麼支撐?

  是成績。

  拿得出手,也能讓上面看到的實績。

  沒有實績的任何委屈,都是不值一提的無用情緒。

  於是,他一邊憤怒著,一邊盡了最大努力跟上方星河的節奏,借用對方的羞辱,去提出更深刻的問題。

  「呼……我很疼。」

  趙耀搓了搓臉頰,吐出一口濁氣,以示弱的方式,去建立一種「對事不對人」的溝通氛圍。

  「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你的話在某種意義上有一小部分是絕對正確的。

  

  根據我多年以來親自接觸過的人去統計,確實,生在內地、生在港島、生在海外的華人,底色真的不一樣。

  每一個在內地成長到一定年齡的海外遊子,大體上都有一些根植很深的文化烙印。

  比如我,當我不講粵語或者英語,又或者寫作時,特別喜歡使用成語。

  現在仔細想想,成語也是一種我們特有的文化力量,比西方的俚語俗語更簡潔明了,也更具備切入力和衝擊力。

  而我的港島同事們,他們講話帶有的那種白話特色,更野蠻也更親切一些。

  這是很明顯的不同,文化內核的不同。

  方星河,你比我想像得更加天才,我忽然開始對今天的採訪寄予了更深切的厚望。」

  整段話都是附和,儘管只是有限度的附和,但是傳達的意思非常清晰。

  方星河提起了精神,感覺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毫無疑問,趙古拉斯是一個當前時代的典型精英。

  視野受到時代局限,性格帶有種種偏見,可是個人素質並不差,也能理得清楚輕重。

  同這樣的人對話,才能碰撞出最有意思的東西。

  「對不起,我愛講大實話。」

  方星河很有誠意的道歉,隨後輕鬆一笑:「那我們繼續?」

  「OK,繼續。」

  趙耀十分嚴肅的點點頭,然後字斟句酌的重新切進主題。

  「以『人定勝天』的思想內核區分東西方文明的本質不同,確實精闢,發人深省。

  西方宗教信仰里有很多可取之處,也有一些我們內地人難以理解的彆扭,我在基督教會學校上學時常常思考一個問題——

  信仰的現實價值是什麼?

  對,我不愛思考比如『信仰的意義』之類的太宏偉的終極哲學命題,我更偏向務實一些。


  而這個問題,恰好可以對應上你在前段時間發表的偶像言論。

  所以我想請你聊聊這個問題,你怎麼看待信仰?落足點在哪裡?如何將其與自身行為做現實結合?」

  方星河挑挑眉,不答反問:「您為何繞開了更加順其自然的復仇言論和民族話題?」

  趙耀沉靜以對:「因為那個角度有一些難以暢談的既定事實,你也知道,時代終歸只是一本商業雜誌,我不確定假如你再給我一些更偏激的回答,到時候我們是否應該刊登,刊登之後的反響是好是壞,所以我決定放到後面再去聊。」

  這個態度就非常坦誠了,過於仇恨的言論,時代也不想冒著風險去吃那種熱度。

  方星河通過這個回答完全確定,趙耀是真心想做好這期訪談——哪怕會把臉皮扔在腳下給自己踩,但是賺錢嘛,不寒磣。

  「好的,我理解了,那麼咱們一個個來。」

  方星河清清嗓子,瞄了一眼面板里足足75點的演講技能,決定克制一下表演欲。

  沉下去,聊得深刻點,而不是激情澎湃。

  《時代》不是給普通粉絲看的東西,對於那些具備廣闊影響力的精英讀者,方星河也想影響他們一捏捏。

  「我對信仰的理解,相對更廣義一些,您把這兩個字拆開,信什麼、仰慕什麼,大體上就是我們中國普通人對於這個概念約定成俗的解讀。

  其實對我們中國人而言,信什麼、仰慕什麼,是一件特別自由的事情,對吧?

  佛釋道,隨便信。

  天下諸神,隨便拜。

  所以我看到西方大肆批評我們中國人沒有信仰,很多公知言必稱道的黑格爾撰文說中華文明處於歷史的兒童期,只有實用主義的道德,缺乏『超越性的宗教信仰』,因此是低下的停滯的落後文明。

  由此又延伸出來好多暴論,一直持續到今天。

  前幾天我還在報紙上看到烈炎山的新文章,說中國人太世俗化,市儈又計較,嚴重缺乏社會變革的精神力量,所以才在文化領域被歐美日韓的高等力量打得節節敗退。

  很可笑,也可悲。

  歸根結底都是一個意思:中國人沒有虔誠的宗教信仰。

  信仰這個詞兒,英文是faith,根源來自於某本經書的原文:『所望之事的實底,未見之事的確據』,我記不清是哪本書了,但是意思沒差。

  其它教派也將信仰嚴格定義為『對神和教義的全心接納』,這既是虔誠本體,也是東西方文明在哲學核心上的最大分歧。

  這個事兒的本質特別簡單——看似民主自由文明的西方,由於一神教的長期統治,因而剝奪了百姓自由相信什麼、仰慕什麼的『基本人權』。

  很反常識是不是?

  西方的人權不是生而有之的,而是神賦予的,神許給你的,你才能拿,神沒有許給你的自由,你想爭取,那你就是墮落天使路西法,永遠要在地獄裡沉淪的魔鬼。

  現在我們再來往更深處看一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中世紀之前的歐洲地廣人稀、交通不便、信息難以傳遞、百姓全員文盲,完全不具備建立王朝統治的基礎,所以就誕生出了大名鼎鼎的分封制,用分享權力的方式去保證最基礎的統治。

  可是分封了仍然不行,最下級的子爵男爵還是太難以管理治下村鎮了,最高級的公爵國王同樣苦惱於種種管理難題。

  於是,早已誕生的宗教逐漸成為了統治者們最得心應手的管理工具。

  您不用那樣看著我,您沒聽錯,是的,我的意思就是這樣——

  從來都不是神創造了西方文明,而是西方文明的一代代統治者創造了各自的神……」

  輕飄飄的聲音砸在趙耀胸口,砸得他呼吸停滯,眼球暴凸,差點掉下來滴溜溜滾走。

  我頂你個肺啊!

  你怎麼可以這麼野?!!!

  趙耀搞不懂,但是巨受震撼。

  當然,他只是不懂方星河的勇從何來,卻能夠聽懂其中邏輯——他並不全然認同。

  於是趙耀冷靜反問:「第一,西方的分封制誕生自古希臘,而希臘神話可不是一神制。

  第二,我們古代也曾經誕生過分封制和多神體系,是大一統皇權打破了宗教信仰的收束進程。


  第三,同樣,西方也曾經催生出王權與神權的長期鬥爭,只是最終形成了與我們不同的平衡。

  第四,統治者造神是一個很有顛覆性的構想,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經論述過:宗教的意識形態功能被統治者系統化利用,以鞏固權力結構。而你則更加大膽,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沒有實際證據的揣測,但我很懷疑,你是否理解這種冒犯的嚴重程度?」

  方星河啞然失笑。

  冒犯?

  當他們冒犯我們的文化、國土、信念、尊嚴乃至於生命時,有誰站出來講一句公道話嗎?

  方星河有些憤怒,但是他並未急於發泄情緒,而是不緊不慢的回應問題本身。

  「第一,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古希臘的神話體系在中世紀的歐洲作為實質性的信仰而存在,那只是一堆半真半假的神話故事,記錄它們的《荷馬史詩》和《神譜》既不嚴肅也不權威,希臘眾神從未真正影響歐洲文明。

  第二,我們的宗教信仰並沒有自然收束,而是在不斷外擴融合,如果沒有皇權的存在和干預,那些紛雜的民間信仰就會融合為一個新的一神教嗎?

  不,我的判斷是不可能。

  中華文明的謙虛和包容是前所未有的級別,任何一種宗教都有其固定且廣泛的存活土壤,從東北的出馬,再到潮汕的媽祖,從楚地的東皇太一再到造反專業戶白蓮聖母,信仰本身並無統一需求,信眾也沒有極端排外心理。

  信媽祖並不妨礙拜財神,出馬仙不管用的時候去和尚廟裡燒柱頭香也中。

  這種務實正是黑格爾所批判的『實用主義道德』,嗯,不夠超越,沒有唯一性,低下,庸俗,淺薄。

  但是有趣的悖論自此出現——

  我們是一個維繫了幾千年的大一統王朝文明,現存唯一的文明古國,而他們直到目前仍然處於春秋戰國階段。

  歐洲的地理環境不好嗎?

  它太好了,可它就是做不到大一統,沒有主體民族、沒有主人思想、沒有主導文明,所以文藝復興叫做歐洲文藝復興,工業革命叫做歐洲工業革命,可整個歐洲直到現在仍然散得像一盤沙。

  第三,王權與神權的鬥爭和平衡。

  早些年他們作為領主,王權被神權牢牢壓制,進而讓一個完全不事生產的食利階級,教會,進行了長達數百年的黑暗統治。

  現在他們作為貴族和資本家,反過來又利用神權愚弄底層百姓,美其名曰叫信仰,實則是牧羊。

  所以我想他們確實形成了一種動態平衡,手段是妥協,實質是上層人抱起團來吸底層人的血,心中只有默契,而無絲毫愧疚。

  與此同時,我們也形成了一種平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過不下去了就造反,攪得天翻地覆,讓上層和底層混為一團,充分攪拌均勻,什麼神權和皇權都得在革命之火中燃為灰燼。

  哪一種更好?

  取決於你們的屁股坐在誰那邊。

  所以我們到底信什麼?仰慕什麼?

  想要回答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問任何人,問問自己就有答案。

  這種自由不需要神來賦予,也不需要皇權特許,這不是西方的泛濫自由主義,這是中華民族特有的浪漫主義。

  第四,我確實找不到有力證據來證明我的『西方統治者造神論』,但是我原本也沒想過一定要證明,我只需要說出來,讓儘可能多的人看到,進而讓他們思考,這便足夠了。

  開民智是一個漫長的系統工程,需要絕大的毅力、絕強的智慧和絕對的熱忱,我統統都沒有,我只是一個任性肆意的野孩子,點起這把火之後,我就要轉頭去找別的樂子了。

  至於冒犯了誰,新教、舊教、古教、摩教……

  我不在乎。

  或許浩瀚的宇宙中真的有全知全能的神,但是不管祂有多偉大,祂都只是他們的神,不是我的神。

  我的神,在這裡,也只在這裡。」

  方星河曲起右手食指,在自己太陽穴上輕輕敲了敲,一下,兩下,收手端茶,徹底結束了第一個話題。

  咕咚。

  趙耀哆哆嗦嗦的跟著端起茶杯,還未開始喝,便費力的咽了一口唾沫。

  哪怕他再怎麼精英再怎麼擅長做心理建設,此刻也已經到了混亂邊緣。

  他看著方星河那張帥到不像真人的臉,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荒謬至極卻又合情合景的念頭——世界上肯定沒有全知全能的神,但是備不住真的有妖和仙。

  否則,你讓我如何接受這只是一個15歲的少年?

  辦公室里,第二次陷入一種絕對的沉寂,只剩下方星河小口啜著茶湯的聲音,滋溜滋溜的自顧自愜意。

  掛逼的含金量,還在不斷提升。

  **************

  這幾章太難寫了,今天只有這麼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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