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它在看著我
清晨。
紐姆，西城區，鴉喙街道。
鏈甲的金屬扣環隨身體移動彼此摩擦碰撞，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明媚晨光洋洋灑落，在光滑無暇的幽黑臂盾表面折射出深邃光澤。
夏南身背雙劍，獨自行走在道路之上。
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沉默走路。
好似即將深入薄霧森林般全副武裝的冒險者打扮，凌厲的五官與冰冷凜冽的氣質，讓前方迎面走過的路人紛紛移開視線，加快腳步。
生怕引起這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冒險者的注意。
對此，夏南自然有所注意。
也樂得清靜。
眼下的他剛剛從傑夫家裡出來，正在前往任務目的地的路上。
不得不說，雖然只是為他臨時清理出來的客房。
但那張打兩個滾也不會摔到地上的柔軟大床、不再需要忍受大廳、隔壁、樓梯傳來噪響的安靜環境，甚至是方才那頓頗為符合自己胃口的美味早餐。
居住上的實際體驗，遠比在酒館裡要好得多。
讓夏南不禁再一次考慮起在紐姆，或者河谷鎮購置一套房產的可行性。
只可惜，他剛剛上漲到大三位數的存款，因為在鐵匠鋪中的消費，已經跌落到了谷底。
在需要保證任務前補給採購和日常花銷的情況下，並不支持他另外一筆三位數以上的開銷。
「先多攢點錢吧。」
夏南心中盤算著。
眼下的自己好歹也已經成為了一名正兒八經的職業者，等完成這次協會晉級任務之後，賺錢的效率肯定會比以往提升許多。
自己的小金庫應該很快就會再次充盈起來。
到時候，不管是繼續攢錢以升級身上的蛇鱗臂盾，還是先買套房子提升生活質量，都能有所選擇。
說起來，昨天晚上因為木雕而引發的一連串事件，對於已經從車隊退休，回歸普通生活的傑夫和他的家人來說，毫無疑問是幾年也遇不到一次的突發情況。
好在傑夫反應迅速，相關處理也還算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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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堂中接受過聖光淨化後的黛絲、莉莉娜等人，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算算時間，現在應該也已經到裁縫鋪，準備開門做生意了。
回想著，腦中不禁浮現起昨晚月神教堂中，那抹好似月華般柔和銀亮的光霧。
雖然不清楚對木雕的影響是否真的能起到驅散淨化的作用，但顯然，這道由教堂內神職牧師施放的神術，在緩解精神壓力、補充體力方面有著非常不錯的效果。
甚至於，還幫著夏南漲了一點【引力掌控】的熟練度。
來自【引心視界】對這個世界的特殊觀察視角，似乎讓他在「引力」層面上，察覺到些微有關魔法和神術運轉的規律。
離得出結論還早，卻也給予他一點關於未來能力開發的思路。
或許……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在施法者施放法術的時候，多用【引心視界】觀察。
不說有什麼實質上的收穫，漲幾點戰技熟練度也是好的。
思忖間，夏南停下腳步。
目光向身旁的建築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棟看上去略微有些陳舊的二層小樓。
自比不上傑夫那樣的「豪宅」，本身所處的居民區也相當普通，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視線在門牌上掃過，夏南從懷中掏出寫有任務地點的紙條。
——西城區-鴉喙街道-灰樹巷32號
對照著，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緩步上前，輕輕敲響房門。
雖然剛剛來到紐姆，就遇見了這麼多事情。
但他可不會忘了自己從「鄉下」來到這座大城市的原因。
什麼木雕、能力開發都只是其次，他得先把協會給自己派發的晉級任務給完成了，這樣才能獲得登上協會二樓的資格，以此獲取關於職業等級提升方式、轉職進階一類的信息。
或許是因為他來的時間太早，屋子的主人還沒有起床。
站在門口，斷斷續續敲門，等待了三、五分鐘的時間。
直到夏南覺得裡面可能沒人，打算暫且離開，等過會兒再回來的時候。
才又聽到一陣叮鈴咣啷像是碰倒了什麼東西，慌忙而急促的腳步聲.
「誰！？」
喘息著，門內傳來一道模糊的女聲。
「冒險者協會的委託，記得嗎？」夏南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道，「我是協會派過來的冒險者。」
沉默。
茲拉——
房屋大門被從裡面輕輕打開，露出門縫中一張顯然才剛剛被從床上叫醒，長發凌亂、睡眼惺忪的蒼白臉頰。
清晨冰冷的空氣湧入溫暖的室內，站在門口的凌冽身影映襯著陽光，看不清具體面容，只身後長劍折射出攝人寒光。
給房屋主人嚇得頓時一激靈，連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語聲，也哆嗦了兩下：
「你……你怎麼證明？」
夏南皺眉。
……
……
堆滿了各式雜物，讓原本還算寬敞的客廳，顯得格外狹小，走路時需要時刻注意腳下，以免踩到什麼東西。
但倘若身處其中仔細觀察，便又能夠發現這些所謂的「雜物」，都是有用的東西，並不存在類似食物殘渣，廢棄包裝袋這樣的垃圾。
且擺放間看似隨意混亂，但卻存在有某種規律，並非只是隨意一扔。
再加上空氣中瀰漫的淡淡香薰味，以及壁爐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響。
竟古怪地給人一種溫馨之感。
「實在抱歉，夏南先生。」
「我昨天睡得晚了些，起床的時候昏昏沉沉的，不小心說了些胡話。」
夏南手中端著杯升騰熱氣的茶水，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目光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身前，房屋的主人，名為「哈莉特」的年輕姑娘，一臉緊張地致歉道。
此刻的她，身上自然不是方才那件寬鬆睡衣，而是頗為莊重地換上了一條看上去格外昂貴的精緻長裙，原本剛剛起床亂糟糟的棕褐色長捲髮，也被打理整齊，乖巧地垂搭在肩膀之上。
這讓夏南坐在客廳里又等了對方二十分鐘。
心中清楚，對方這麼做是想要表達對自己的重視，沒有絲毫怠慢的意思。
但也只擺了擺手，不打算再在這種無用的地方浪費時間。
將茶杯放回桌面，直入主題道：
「哈莉特小姐，協會那邊提供給我的信息並不多，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任務的具體內容。」
「能請你給我介紹一下嗎？」
「當然，當然！」哈莉特連忙點頭，俯身幫夏南將茶水滿上，然後才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回憶道。
「事情是這樣的。」
「嗯……怎麼說呢。」
「我的鄰居『巴克』先生，年輕的時候應該是一位冒險者，後面攢了點錢，就在紐姆定居了下來。」
「有一位美麗溫柔的妻子，和兩個可愛乖巧的孩子，我記得以前出門的時候還經常碰到他們一家，你還真別說，巴克先生看著凶兮兮，壯得像一頭熊，對他的妻子還真……」
「對不起，有些扯遠了。」
「反正好像是最近幾年，巴克一家在生意方面出了點問題，欠了不少錢。」
「為了填上家裡的窟窿，巴克先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一趟河谷鎮，賺些賞金。」
「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狩獵日』，不好意思，我對這方面不是很了解。」
夏南微微頷首，沒有說話，示意對方繼續。
「反正就是最近這些年，一到『狩獵日』期間，巴克先生就會出一趟遠門，加上來回的路程，最少都要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回來。」
「關於這點，他的妻子之前和我閒聊時提起過，因此我記得非常清楚。」
「但今年卻有些不同。」
「大概只過了一個多月，五十多天的樣子，巴克先生就回來了。」
「狀態不是很好。」
聽到這裡，夏南心中不自覺估算著。
從河谷鎮到紐姆，路程本就需要二十天左右的時間。
一來一回加起來，那就是四十多天了。
而這便意味著，巴克能夠在河谷鎮停留的時間，最多也就十多天。
遠沒到狩獵日結束的時候。
「受傷了？」他開口問道。
「嗯，應該是的，但……」哈莉特眉頭緊皺，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猶豫，「我記得當時看到巴克先生的時候，他身上雖然纏著些繃帶，能聞到濃濃的藥草味，但日常行動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出門碰見還笑著和我打招呼來著。」
「我原本也以為就是任務途中出了些什麼意外，才讓巴克先生提前結束冒險，回到紐姆。」
「直到一個多月前的那天晚上……」
……
「轟隆！」
閃爍著銀白燦芒的雷光驟然閃過，融於夜色之中的街道一瞬清晰。
爆裂雷鳴於天際炸響，豆大雨點在狂風裹挾下衝撞著玻璃厚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時間已至深夜，哈莉特卻沒有絲毫困意。
一方面，下午起床後，才趕在傍晚書店關門前，匆匆買下的「加爾斯·翠風」的新作。
早已預定了她今天一整晚的時間。
另一方面，她也發自內心地由衷喜歡這種，窗外電閃雷鳴、驟雨狂風，屋內爐火搖曳、溫暖溫馨的反差之感。
窩在沙發里，感受著旁邊壁爐柔和的火光，抿一口香茶，翻兩頁書，別提有多麼愜意了。
哈莉特本以為今天也會像往常一樣，直到窗外雨歇，清晨朦朧的光自雲層深處隱約漏落，她才會在困意的催促下，上床睡覺。
可就在她手中的書本剛翻過一半，窗外夜色猶濃之時。
一道古怪的叫聲，忽地從隔壁傳來。
她起初並沒有在意，只以為是某隻到了繁殖期的野貓，或者哪條被雷聲嚇到了的野狗。
直到那古怪叫聲愈發高昂，甚至隱隱超過雷鳴的時候。
哈莉特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那種令耳膜震顫的高昂鳴嘯，絕非是普通人類聲帶所能夠發出的聲音。
其中所蘊含的暴戾與凶意，不知為何，更讓其在不自覺間想起了幼時和父母去馬戲團看表演時，那隻瘦骨嶙峋，被關在窄小鐵籠里的骯髒雄獅。
作為一名獨居的年輕女性，夜晚獨自出門，在她所生活的街道，絕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她也從來沒有這般膽量。
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的哈莉特竟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股遠超尋常的勇氣。
隨便換了身厚實衣服，便撐起雨傘，衝出了家門。
順著吼聲傳來的方向，來到了隔壁巴克一家的門前。
此時，原本高昂響亮的嘯聲，已是逐漸低沉了下來。
但就像是搶食時呲牙咧嘴的惡犬，低啞吼聲反倒給人一種更加危險的感覺。
足夠靠近，在籠罩大雨的冰冷空氣中，哈莉特隱隱還聽到讓人不自覺為之聯想，汗毛倒豎的撕咬咀嚼聲。
隨呼吸湧入鼻腔的濕潤雨氣，似乎也帶上了一點難聞的血腥味。
雨傘下的瘦弱身軀顫抖著，想要逃跑。
右手卻仿佛不受控制般輕輕抬起。
手腕反轉，五指彎曲，骨節朝下。
輕輕落在房門之上。
「篤篤。」
低吼與咀嚼聲，在剎那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寂靜。
明明雨聲依舊，雷鳴也不時迴蕩在空氣之中。
哈莉特卻只感覺周圍的世界在這一刻停滯了下來。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讓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卻怎麼也不敢動。
因為哈莉特能夠感覺到，一雙森寒冷厲的眼眸，正隔著木門，靜靜凝視著自己。
可能也是她運氣好。
遠處的街道上正有一隊巡夜的衛兵路過，被吼聲吸引，朝著這邊趕來。
搖曳的燈光與金屬護甲碰撞的聲響，驚動了門內的某種生物。
然後，便是一陣快速遠去的腳步聲，和房屋後門玻璃爆裂的銳響。
……
「你知道嗎，我沒有感覺錯。」
坐在沙發上，哈莉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夾雜著後怕與恐懼的表情，連嘴唇都隱隱失去了血色。
「後來，當衛兵帶著我闖進屋子的時候……」
「就距離門口半尺不到的地方，是兩道沾著血水的腳印。」
「它，真的在看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