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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8章 勞以何事

2025-04-23 13:52:01 作者: 情何以甚
  第2678章 勞以何事

  「這怎麼可能!」

  這猜想過於離譜,令姬景祿有些牙花子疼:「黃河之會是何等重要的場合,強者雲集,天下矚目,誰來找事不是找死?只聽說過燕春回痴呆,遇到危險的時候還是很機靈的,逃跑、改道都很痛快,沒聽說他喜歡這麼轟轟烈烈的死法。」

  樓君蘭很平靜:「倘若我相信陳算所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他所遭受的危險並非無由,且必然和人魔有關——那麼在這一切事情的基礎上,我做出這樣的猜想。」

  她說道:「本屆黃河之會,相較於往屆,有非常多的不同。很多事情都叫我感受深刻,但有一件最重要的,或許被人們忽略了——長河龍君已經不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本次黃河之會的種種變革,在水族的生存空間,在小國之民、天下宗門、各路散修的春天……

  敖舒意的死亡,的確是一件被諸方有意淡化的事情。

  長河龍君的座位空懸,雖則黎皇和魏皇填在了那個位置之下,使得那裡並不空蕩。但仍然意味著觀河台上,超脫者的失位。

  固然六位霸國天子都有法相降臨,隨時能傾國勢而至,他們也的確擁有超脫層次的力量,根本不懼永恆。一旦聯手調動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聚集整個國家體制的力量,推動時代洪流,更是連超脫者都能鎮殺。

  但他們並非真正的超脫者。

  身為霸國天子,超脫的道路只有一條,一日六合不匡,永遠無法真正抵達超脫者的境界。

  僅僅法相臨此,真能一知盡知麼?

  便如樓君蘭所說,若有絕巔近聖、乃至超脫層次的手段,就還是有不露破綻的可能的。

  畢竟哪位天子都不會盯著一個選手,就傾國勢而察。

  姬景祿反應過來了,仍舊遲疑:「但問題在於……燕春回去觀河台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我們能夠知道他此行的具體目的是什麼,就能知道他是誰。」樓君蘭定定地站著,飛速思考:「但我想鎮河真君已經給了我們答案。」

  「鎮河真君說『路在其中』,燕春回煉人魔,是為了超脫。改道另尋,自然也是為了超脫。」

  她體內的神通之光,竟如滄溟之波滌盪。

  

  樓君蘭的聲音愈發理性:「九大人魔發源於無回谷,已經有很多年的歷史。除了忘我人魔和揭面人魔,其他人魔屢有更迭,燕春回從不在意。」

  「但不管怎麼換人,類似的神通效果卻始終存在。比如吞心人魔熊問,和恨心人魔方鶴翎……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都是第九人魔,都有跟心臟有關的神通。」

  「忘我、算命、萬惡、削肉、揭面、砍頭、飲血、食魄、吞心……」

  「王爺,你有沒有覺得,這像是一個人新生的過程?」

  「先忘我,繼而重掌命運,行萬惡得惡報,因果自尋,而後削肉、揭面、砍頭、飲血、食魄、吞心……改頭換面以新生!」

  「陳算問『為什麼人魔的數字是九』——因為九乃數之極,九是完滿,在燕春回的超脫路上,這九個人魔,缺一不可!」

  樓君蘭抬起頭來,眸色粲然:「有沒有可能像之前培養人魔一樣,燕春回在離開雲國後,重新改造培養了一個真正完美的天驕,將所有人魔的特性集於一身,以此作為他改道的扁舟?」

  她繼續思考:「至於他為什麼要去觀河台,只消看看姜望是怎麼一飛沖天,李一是怎麼號有天下。這是成長路上最重要的一個台階。真正的絕世之才,當能踏此而高飛。」

  姬景祿苦笑一聲:「這登上觀河台的條件,都是萬般天才拔其一,各有各的與眾不同,但見群星璀璨,從來不覺得哪個有問題。可現在一旦開始懷疑,又覺得誰都有疑點……」

  樓君蘭當然明白玳山王的欲言又止。

  別的不說,單景國這次備戰黃河之會,所下的工夫就不止一處。其中兩位有資格爭魁的天驕,都出自隱世多年的古老天師家族。

  天師四姓不說沒落已久,也很長時間沒有湧出這種層次的天驕了。畢竟一家一姓,哪及得上道國拔天下之才。當代能夠出現這麼卓越的人物,還一出就是兩個,也算是初代天師德蔭後世……現今都站到台上去,天京城必然是有所布局的。

  倘若父親還在,她當然能知前因後果,但現在的她,卻是沒有資格與聞了。


  樓君蘭並不氣餒,她做好當下的事情。

  應天樓氏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名門。

  「我們的目的是調查陳算的死。」

  「倘若燕春回確實在台上,熊問這個名字的提醒確有其事——燕春回一定知道是誰殺的陳算。」

  樓君蘭平靜地道:「但就如王爺所說,台上這些天驕,哪個都有自己的秘密。真要追究起來,像是誰都有疑點。甚至因為咱們自己也有想法和布局……所以不能在並未確定事實前,就去台上大張旗鼓地追究。」

  姬景祿心想,樓君蘭確實是人如其名。他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句,樓君蘭就已經明白分寸在哪裡。

  她們姊妹不一樣。

  她的妹妹似寒霜永夜。她的父親永恨而淪。

  而她獨自開放。

  「我想鎮河真君也不會允許比賽進行到一半,我們把選手抓起來挨個地審查。這些選手背後的勢力也不能答應。現世終究有諸方制衡,中央帝國也不能一手遮天。」姬景祿搖搖頭:「更何況我們現在都只是猜想,並不能確定燕春回真的存在。或他即便真的在台上存在過,也說不定已經被淘汰了……整場黃河之會的進程,現在只剩三天的魁名賽。」

  「所以還是要從熊豹兒的另一個疑點入手——說起來他為什麼要挑戰鮑玄鏡呢?」

  樓君蘭自問自答:「我能想到幾個理由。第一,挑起咱們和齊國的矛盾,把水攪渾。包括衛國的事情,包括把尹觀牽扯進來,包括現在這裡留下的齊國人的線索……看起來都是這個路子;第二,鮑玄鏡就是燕春回培養的那個絕代人魔,所以才有這麼恐怖的天賦。但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無論是作為警告還是作為提醒,直接把他點出來,程度都太過了。」

  姬景祿終於將事情都安排下去,將諸方匯來的信息都統合:「我們要趕時間,我預感真正的變故很快就要發生。」

  他抬手按在樹幹上,感受著一棵樹的生命:「我預感這一系列的變化就是為了混淆我們的注意力。我們破開了障目法陣所看到的慘狀,是另一種障眼法。」

  「裴鴻九那邊已經有了新的進展。我想……熊豹兒可能並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過度使用神通,樓君蘭已經有些痛苦了,但她不動聲色,仍然專注於案件本身的思考:「他對鮑玄鏡的挑戰,很有可能真有來自季國國家層面的暗示——季國的國君當然是不知情,他都敢去天京城解釋,自覺心中坦蕩。但同行觀河台的季國人,任何一個都有可能開口,代表中央大殿給出承諾。只是現在他們都死得很乾淨,我們無從求證了。」

  「殺掉熊豹兒是為了隱藏第二個疑點,殺死這些人,才是為了隱藏第一個疑點。」姬景祿搖了搖頭,頗覺荒謬:「如此說來,景國在觀河台上,驅使季國天驕,挑釁齊國——這確實是真的?」

  樓君蘭道:「恐怕只能是真的。至少熊豹兒很可能是這麼覺得,被戴上鐐銬的時候,他大概覺得終點是天京城吧。」

  姬景祿對此沒有評價。

  「走吧。」他把手收回來,轉身離開:「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

  ……

  中山渭孫從來都知道,感情是最昂貴的消耗品。世間沒有永恆的愛意,每個人擁有的都只是瞬間。他這樣的人,背負著鷹揚府的命運,連瞬間都不會有。

  他註定要娶一個對事業有幫助的女人,結婚生子,壯大中山家。那樣的女人,必然身出名門,必然所視甚高。像折月公主那樣,連宮希晏都說踹就踹。

  所以他向來都很注重名聲——一副好皮囊,一份好名聲,一個好價錢。

  他是在寧王唐容的宴會上,認識的邊嬙。

  這個以大牧禮官為仕途起點的女人,第一次登上荊國的貴宴,就完成了驚鴻翩舞的表演。她並不煙視媚行,只是大方明朗。縱論國事,鞭辟入裡。身擔國儀,有禮有節。

  在一眾名媛貴婦中脫穎而出,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就連寧王都目不轉睛。

  一個如此的女人,拒絕了寧王的親近,卻對你有與眾不同的一瞥秋波。恐怕沒有人能夠不動心。

  他自知長相還算不錯,天資也是一等一,但最有魅力的地方,是在於他的鷹揚府少府主身份。

  在第一次跟邊嬙共進晚餐的時候,邊嬙在草原上的婉轉身段,就已經為他所知。

  他明白這是一個能在孛兒只斤·烏都、完顏度、宇文鐸三人之間閒庭勝步,輾轉於三大草原名門,餐霞飲月而不為任何人所得的花蝴蝶。


  他並不指望自己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同時也不介意逢場作戲。

  邊嬙若即若離地吊胃口,他就順水推舟的扮純情。

  直到陳算告訴他,邊嬙是三分香氣樓里的天香。這場男女之間的遊戲,才有了別樣的意味。

  每一次不著痕跡的情報泄露,每一次緘藏在風花雪月里的惡意,都是他不斷釋放的餌料。這些陸陸續續的給予,最終會連本帶利地收回。

  他唯獨是不曾想過,收竿的時候只剩自己。

  斜風細雨時,三兩釣友垂竿,恍惚風來驚夢,竟然對影獨坐。

  人都走散了。

  中山渭孫獨坐在未都。

  在「千家燈」酒樓的三樓,俯瞰街上行人如梭。

  邊嬙正在出使盛國。

  一邊出使,處理大國邦交,須得萬分謹慎,更兼有千頭萬緒;一邊還忙著黃河賽事的主持,在這場舉世矚目的盛會上,尤其一句話不能出錯。

  她還有三分香氣樓的隱秘任務……她還要忙裡偷閒和自己調情!

  中山渭孫不得不感嘆,這真是一個非常努力的女人。

  她也算是草原上平民逆襲、靠努力來改變命運的典範了。今年毫無疑問是她事業上全面飛升的一年。

  若是拋開天香的隱秘身份,她絕對是一個值得招攬的人物。手腕、才華、修行天賦,無一不足。牧國的敏合廟給她機會,是理所當然的。

  中山渭孫把酒擺好,他在等他的客人。他當然不會腦子一熱就殺上前去,不計後果的魯莽,一次就夠深刻了。

  他要幫陳算報仇,殺一個邊嬙顯然不足夠。

  這裡是盛國,他必須要考慮這所謂「第一道屬國」的態度。

  前幾年牧國和盛國還在打生打死,血戰離原城。使得邊嬙的出使也像是國家之間的虛應客套,僅僅是維持大國禮儀的一種方式。出使期間她還在黃河之會大放異彩,無疑更是佐證了這一點。

  但在中山渭孫看來,牧國和盛國大有合作的必要,且已經有了真正合作的基礎。

  景國是如何把離原城變成牧國、盛國兩方的血肉磨盤,有識之士應當明見。

  盛國朝廷再怎麼沉湎於永恆道門的敘事,也應當在己身為刀而受折的今天,醒悟到自身位置的逼仄——曾經一度連莊國都能威脅到它了!若非莊高羨身死,現在的第一道屬國是誰,還真未見得。

  蓬萊島作為盛國背後的支持者,又怎麼不該在中央進一步壓制三脈的時候,豐滿自己手裡的棋呢?

  憑中山渭孫的政治敏感,他完全認定牧國會真心和盛國談合作,盛國也已經做好了相逢一笑的準備。

  而他現在需要確定,邊嬙這一次出使,是不是真的帶夠了牧國的誠意。如果是,他就要重新掂量邊嬙在牧國的位置——這也將決定他能不能直接在盛國出手。

  「中山公子!竟不知是哪陣風來,怎麼吹到了你這貴客?」

  江離夢落落大方地走上樓來。

  中山渭孫要等的人沒來,但是來了更有份量的一個。

  他起身相迎,儒雅帶笑:「今客坐於此,而見未都之盛,乃覺天地之大,我錯過了許多風景!江師妹,咱們好久沒見!」

  這聲「師妹」,是從黃河之會來算。他們多少也是同屆。

  而他本來要等的人,是已故盛國大將齊洪之子齊涯。這小子與他曾見於一處秘境,因家世中落,頗有怨言,被他隨手收服——當然現在來看,此人一直都在江離夢掌心。

  中山渭孫倒是並不介意對面坐的是誰,齊涯不過是一次可有可無的落子。只是驚訝當初在黃河之會上,被那個莊國人騙得團團轉的大小姐,現在也有這麼大的變化了。

  時光平等地切割每一個人。

  江離夢坐下來,笑得明朗:「齊涯身體不太舒服,不能來招待您,托我一定盡心。我說哪裡需要他開口,咱們師兄妹之間,曾經一起奮鬥於觀河台,難道不是更親近?」

  中山渭孫立即意識到牧國和盛國之間的談判或許並不順利,朗聲而笑:「此言當酒三鍾!」

  舉杯連飲三合。

  江離夢盡都陪了。而後才道:「又是一屆天驕會,觀河台上角逐正急,中山師兄倒是尚有閒情!」

  中山渭孫擺擺手:「許是年紀大了,看不得新人,使我自恨舊年!」

  他哈哈地笑,就是不提正事,跟江離夢閒聊起來。

  等到未城的風土人情都論過了一遍。終究是江離夢先開口:「貴客北來,不知師妹能勞以何事?」

  中山渭孫這才看向窗外——那是外儀館的方向,邊嬙此刻正住在那裡。

  他的表情非常溫柔:「聽說牧國的使節,前天就到了未都?」

  江離夢便笑:「我說中山師兄哪裡記得江師妹!原來到此為佳人!」

  「是啊,還請千萬替我保密。」中山渭孫輕柔而又神秘地笑:「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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