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忽明忽暗
車在十字路口停下,紅燈照亮她眼底的疲憊。鏡前春秋,戲裡戲外,誰不是戴著面具做人?只是有人把面具戴成了皮膚,有人卻始終記得,面具下還有顆會痛的真心。
手機再次震動,桑霽月發來消息:「疏晚姐,今天的筆記我都記下來了,以後會多向你學習~」附了張自拍,鏡頭裡的她捧著劇本,腕間的卡地亞手鐲閃著光。桑疏晚笑了笑,刪掉對話框,打開備忘錄,記下:「明日打戲需注意腰部發力,避免舊傷復發;提醒道具組檢查威亞扣環,上次試戲時發現螺絲鬆動。」
車窗外,春雨開始飄落,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桑疏晚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雲霄記》原著里的一句話:「將軍卸甲時,鏡中映出的不是妝容,而是十年沙場的霜。」她摸了摸耳後的舊疤,笑了——有些霜,是歲月的勳章,也是抵禦寒冬的鎧甲。
金棕櫚頒獎典禮的紅毯盡頭,桑疏晚的高定禮服突然被勾住。她聽見身後桑霽月的驚呼:「疏晚姐小心!」緊接著是布料撕裂的輕響,露背設計的雪紡層被珍珠手鍊勾出一道口子,冷光下露出蝴蝶骨下方的舊疤——那是三年前拍馬戲時被馬蹬刮傷的。
「都怪我,」桑霽月慌忙摘下手鍊,指尖掠過她後背時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這條手鍊是粉絲送的,誰知道珍珠開了膠……」她仰頭望向鏡頭,眼尾的淚痣在追光燈下泛著水光,「疏晚姐要是怪我,就打我吧。」
桑疏晚轉身時已換上溫柔笑靨,任禮服的裂口停留在肩頭下方三厘米處——這個位置既能露出傷痕營造「敬業人設」,又不違反紅毯著裝規範。她挽住桑霽月的手腕,將對方的珍珠手鍊推回原位:「妹妹送的禮物,疼也該忍著呀。」話音未落,鎂光燈噼里啪啦炸成一片,熱搜詞條#桑氏姐妹紅毯互救#瞬間登頂。
後台化妝間,經紀人張姐甩來平板:「看看霽月的工作室通稿,『為護姐姐甘當人肉墊子』,配圖全是她替你擋住鏡頭的畫面。」鏡中倒影里,桑疏晚正在用遮瑕膏掩蓋舊疤,指尖頓在半空——今早她明明讓造型師給桑霽月的禮服縫了防滑貼,卻在紅毯前看見對方助理偷偷剪短了肩帶。
「她要炒『妹妹牌』,隨她去。」桑疏晚按下粉餅,啞光粉底遮住了眼尾的細紋,「但《星軌》的女主試鏡……」話沒說完,休息室的門被推開,新人演員小周抱著劇本闖進來:「晚姐,霽月姐說這場對手戲要改眼神戲,說您之前的『不屑』太像真的了。」
鏡子裡,桑疏晚看見自己的唇角在反光中扯出冷笑。三天前在《雲霄記》劇組,桑霽月也是這樣帶著編劇來改戲,把她的「將軍訓妹」場景改成了「姐妹情深相擁」,播出時彈幕清一色「霽月眼神里全是依賴」,卻沒人知道鏡頭外對方的指甲正掐進她的腰窩。
「按原劇本演。」她抽出劇本里的便簽,那是桑霽月昨晚塞在她門縫裡的,「『雲霜將軍垂眸時,眼底藏著三分涼薄』——這句話,麻煩一字不差地念出來。」小周離開時,她聽見桑霽月的房車方向傳來爭吵聲,助理小桃的尖嗓門穿透隔音簾:「她都32歲了,還能紅幾年?這次金棕櫚要是讓她拿了影后……」
頒獎禮進行到最佳女主角提名時,桑疏晚注意到桑霽月的後援會燈牌突然變成了「護晚」字樣。鏡頭掃過觀眾席,小姑娘們舉著「霽月永遠是疏晚姐的小太陽」燈牌,與她粉絲的「疏影橫斜」應援色相映成趣——這招「反向安利」,正是三個月前她教給桑霽月的炒作技巧。
「下面頒發的是最佳女配角獎——」主持人的聲音響起時,桑疏晚感覺到身邊的身體突然繃緊。桑霽月攥著裙擺的指節發白,指甲上的碎鑽在燈光下折射出銳利的光,像極了上周她在劇組看見的、對方藏在化妝包底層的微型錄音筆。
「獲獎者——桑霽月!」
歡呼聲中,桑霽月踉蹌著起身,撞翻了桑疏晚面前的香檳杯。氣泡酒潑在後者的禮服上,卻被她迅速用手蓋住,笑容不減地推對方上台:「快去吧,我的小太陽。」在桑霽月轉身的剎那,她看見對方耳後貼著的微型麥——那是直播時用來收聲的設備,此刻正清晰地將她的「私語」傳向全網:「記住,獲獎感言要提三次我的名字。」
舞台上,桑霽月捧著獎盃落淚:「這個獎屬於所有支持『桑氏姐妹』的人,如果沒有疏晚姐在《雲霄記》里手把手教我打戲,我連威亞都不敢吊……」鏡頭切到觀眾席,桑疏晚適時地抹了抹眼角,無名指上的銀鈴戒指閃過微光——那是她今天特意選的、與桑霽月珍珠手鍊同款的「姐妹信物」,卻在定製時讓工匠在鈴舌里刻了「戒急用忍」四字。
後台慶功宴,投資方李總拍著桑疏晚的肩:「霽月這孩子懂得感恩,你多帶帶她。」酒杯相碰時,她看見桑霽月正與某時尚主編耳語,手腕上的珍珠手鍊換成了卡地亞新款,而對方手中的平板電腦上,正顯示著《星軌》女主定妝照——眉眼與她七分相似,卻多了份少女的嬌憨。
「晚姐,來拍張合照!」桑霽月突然攬住她的腰,鏡頭前的笑容甜得能滴出蜜,私下裡的手指卻在她腰線處掐出淤青。鎂光燈亮起的瞬間,桑疏晚聽見對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下個月的時尚芭莎封面,他們選了我做單人封,標題是『新生代小花如何超越老牌影后』——阿姊,你說這算不算是青出於藍?」
她望著對方精心紋過的眉形,想起三年前在橫店,桑霽月哭著說「想和阿姊一樣站在紅毯上」,那時對方的眉尾還有顆淡淡的痣,如今早已用雷射點去。香檳塔的光映在兩人交迭的手腕上,銀鈴與珍珠的影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拉得老長,像兩柄交叉的劍,劍柄上纏著同色的緞帶。
散場時,桑疏晚在保姆車上收到張姐發來的截圖:營銷號正在熱炒「桑疏晚黑臉看霽月獲獎」,配圖是她在後台擦香檳漬的瞬間,角度恰好讓嘴角的弧度顯得冷硬。她關掉屏幕,摸出包里的錄音筆——今早桑霽月助理小桃的對話,此刻正在耳機里清晰回放:
「李總說了,等霽月姐拿下《星軌》女主,就把『疏晚打壓新人』的通稿放出去,到時候……」
「噓!她的房車來了!」
車窗外,桑霽月的保姆車正駛向相反方向,車尾的燈牌明滅不定,像極了她們第一次同框時的應援燈。那時桑疏晚剛拿新人獎,桑霽月作為粉絲代表獻花,在鏡頭前仰頭說「晚姐是我的光」,而如今,這束光正在被精心修剪成對方想要的形狀。
手機震動,桑霽月發來消息:「阿姊今天的禮服裂口好性感~要不要我讓造型師給你設計套『傷痕美學』造型?」附帶的表情包是她們去年拍雜誌時的花絮,桑疏晚背著她笑出眼淚,背後的銀鈴與她發間的銀蝶相映成趣。
她刪掉輸入框裡的「謝謝」,轉而打下:「下次紅毯,記得讓助理檢查珍珠手鍊的搭扣——畢竟,妹妹的安全,才是姐姐最在意的。」發送前,她又添了個帶淚的笑臉,像極了桑霽月常用的表情符號。
保姆車駛入隧道,黑暗中,桑疏晚摸著耳垂上的銀鈴耳釘——這對耳釘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而桑霽月的那對,早在她拿下第一個女主角時,就換成了梵克雅寶的四葉草。隧道盡頭的光湧進來時,她忽然想起《雲霄記》里的台詞:「這世上最鋒利的劍,從來不是出鞘的寒鐵,而是藏在鞘中時,那抹讓人誤以為是溫柔的光。」
《雲霄記》殺青宴的鎂光燈下,桑疏晚端著香檳與桑霽月碰杯,水晶杯相觸的脆響里藏著不易察覺的力道。鏡頭掃過她們交迭的手腕,銀鈴手鍊與珍珠手鍊在追光燈下折射出冷光——這是團隊精心設計的「姐妹同心」畫面,卻沒人知道半小時前,桑霽月曾在化妝間故意撞翻她的定妝粉,讓含鉛的粉末撒在戲服內襯。
「謝謝姐姐在片場一直照顧我。」桑霽月仰頭時,發間的施華洛世奇水晶恰好划過桑疏晚的耳垂,「昨天威亞戲要是沒有你替我試吊,我恐怕要摔斷鎖骨呢。」話尾的尾音甜得發黏,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壓里,藏著對三天前那場「意外」的無聲挑釁——當時桑霽月的安全繩卡扣被人為鬆動,而監控錄像顯示,最後接觸設備的是桑疏晚的助理。
桑疏晚笑著替對方扶正歪掉的耳墜,指尖在她後頸的蝴蝶骨處停頓半秒——那裡貼著微型錄音設備,是《雲霄記》劇組為「實時捕捉演員情緒」安裝的。「妹妹的安全,當然比什麼都重要。」她的聲音像浸了蜜,卻在掌心暗暗施力,直到桑霽月的睫毛因刺痛而顫動。
後台換衣間,經紀人張姐將平板摔在化妝檯上:「桑霽月團隊買通了武術指導,把你第17場的打戲改成『姐姐誤傷妹妹』。」屏幕上,新修的分鏡腳本里,「雲襄閣主」桑疏晚的劍鋒將劃破「小師妹」桑霽月的戲服,露出精心設計的「蝴蝶胎記」——與三個月前桑疏晚被黑粉攻擊「克母」的胎記位置分毫不差。
「讓道具組把劍刃磨鈍兩毫米。」桑疏晚對著鏡子調整眼線,尾梢比劇本要求的上揚了三度,「另外,把我去年在武當山學的太極劍片段剪進花絮——要讓觀眾知道,閣主的劍,從來不會『不小心』傷人。」她看見張姐欲言又止,鏡中自己的唇角扯出冷笑,想起上周桑霽月在採訪中「不小心」透露的「姐姐片場耍大牌」細節,正是來自這段被篡改的分鏡。
拍攝「閣主訓徒」的重頭戲時,桑疏晚注意到桑霽月的戲服內襯繡著與她同款的雲紋暗紋——這是本該屬於主角的專屬設計。鏡頭推進時,對方突然踉蹌著撞進她懷裡,鼻尖幾乎擦過她的鎖骨,耳麥里傳來導演的怒吼:「走位!重來!」
「對不起姐姐,」桑霽月退後半步,指尖划過她的戲服腰帶,「我總記不住閣主的步法……」話沒說完,腰間的玉佩突然「噹啷」落地,斷裂的穗子上沾著膠水痕跡——顯然是提前被人割斷了承重線。桑疏晚望著道具組慌忙收拾的碎片,忽然想起三年前《寒江雪》的殺青宴,她的定情玉佩也是這樣「意外」摔碎,第二天熱搜便是「桑疏晚被金主拋棄」。
監控室里,她看著回放中桑霽月助理小桃在後台的舉動:故意撞翻道具架,假裝幫忙收拾時割斷玉佩穗子。「把這段錄像發給《雲霄記》官微,」她對張姐說,「配文『感謝妹妹的『貼心』,讓閣主的玉佩提前『殺青』。」半小時後,#桑氏姐妹道具事故#衝上熱搜,評論區開始有人扒出「霽月工作室慣用借位炒作」的黑歷史。
慶功宴上,投資方李總拍著桑疏晚的肩:「霽月這孩子有靈氣,你多帶帶她。」酒杯相碰時,她瞥見桑霽月正在與某視頻平台高管耳語,對方手中的平板亮著《雲霄記》續集策劃案,「小師妹逆襲成閣主」的劇情大綱上,主演欄只有桑霽月的名字。
「李總說笑了,」桑疏晚輕晃酒杯,讓銀鈴手鍊在燈光下閃過微光,「閣主選傳人,最看重的是『手中有劍,心中無劍』——有些人啊,劍穗上鑲滿鑽石,反而握不穩劍柄。」她看見桑霽月的指尖在桌下驟然收緊,珍珠手鍊的搭扣崩開一顆,露出底下淡青色的牡丹紋身——和她戲服里的防偽標記一模一樣。
散場時,桑疏晚在保姆車上收到匿名快遞,裡面是段行車記錄儀視頻:三天前她的保姆車剎車片被人為磨損,而駕車經過懸崖彎道時,桑霽月的房車恰好「順路」跟在後方。視頻截圖裡,小桃正從她的車輪旁匆匆離開,腕間的珍珠手鍊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手機震動,桑霽月發來消息:「姐姐今天的打戲好帥~」附帶的動圖是她揮劍的畫面,卻被惡意截成「劍尖差點傷到妹妹」的角度。桑疏晚盯著動圖里自己戲服上的雲紋,忽然想起《雲霄記》原著里的台詞:「最致命的陷阱,從來不是明晃晃的刀山,而是藏在雲霧裡的鏡像——你以為看見的是自己,其實是別人早已畫好的牢籠。」
她摸出衣袋裡的銀鈴,鈴舌上「戒急用忍」的刻痕已被磨得發亮。隧道的風灌進車窗,將遠處桑霽月房車的應援燈吹得明滅不定,那些「姐妹同心」的螢光字,在夜色里像極了她戲服上的裂痕——表面用金線繡著團圓,里子早被剪得七零八落。
水晶吊燈在宴會廳穹頂投下細碎光斑,桑疏晚的魚尾裙掃過鎏金桌腳時,恰好聽見桑霽月的銀鈴笑從斜後方飄來。對方正挽著女三號的手腕湊近甜點台,珍珠髮飾在燈光下泛著溫潤光澤——和三年前在《星途璀璨》後台扯她假髮時的狠戾眼神判若兩人。
「疏晚姐,來喝一杯?」男主角許明軒的白襯衫帶著雪松香水味侵入鼻腔,他刻意壓低的聲線混著香檳氣泡在耳畔炸開,「剛才走位時你踩我皮鞋的力道,像在踩黑粉鍵盤呢。」鎏金托盤上的馬卡龍在燈光下甜得發膩,桑疏晚指尖划過杯壁,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開機宴那天,桑霽月「不小心」撞翻她的燕窩粥,裙擺上的血漬在監控里清晰可見——此刻對方正端著草莓塔朝這邊走來,眼尾的鑽石貼紙恰好遮住當年被她抓出的淺疤。
「許老師說笑了。」她側身避開對方遞來的酒杯,無名指上的羅盤戒指在玻璃反光里閃過微光,「殺青戲拍了十七條,您的袖口都被我拽破了,該道歉的是我才對。」語氣溫和,卻在「拽破」二字上刻意加重,讓不遠處的桑霽月握叉的指節驟然收緊。許明軒的手懸在半空僵了半秒,餘光瞥見桑霽月走近,忽然換上委屈表情:「明明是你入戲太深,喊『不要離開我』時指甲都掐進我手腕了。」他傾身逼近,發梢幾乎掃過桑疏晚耳垂,眼角餘光卻在捕捉鏡頭方向——這是第三十七次試圖製造「親密瞬間」,前三十六次都被她用劇本或酒杯不著痕跡隔開。
「許老師對戲這麼認真?」桑霽月突然插進來,草莓塔的奶油蹭在許明軒袖口,她慌忙用絲帕擦拭,指尖卻精準按在他手腕內側的淤青——那是昨天拍打戲時桑疏晚卸力過猛留下的印子,「我聽說您下一部戲要演病嬌反派,不如現在就練練『被拒絕後扭曲的表情』?」宴會廳的輕音樂突然出現半拍卡頓,桑疏晚看見許明軒的瞳孔驟縮。三年前桑霽月買通營銷號抹黑她「耍大牌」時,用的就是這種綿里藏針的語氣,表面關心實則遞刀。此刻對方的絲帕正以順時針方向擦拭,這個桑家假千金從小被教導的「優雅手勢」,在她眼裡卻是當年推她下泳池時的預備動作。
「霽月妹妹說笑了。」她忽然伸手勾住桑霽月的肩,無名指的戒指恰好壓在對方鎖骨下方的假胎記上,「許老師不過是想幫我們宣傳新劇,對吧?畢竟開機時『雙姝決裂』的通稿,現在換成『姐妹情深』更有話題性。」桑霽月的身體瞬間僵硬,鎖骨處的皮膚傳來刺痛——那是她用遮瑕膏蓋住的蝴蝶胎記,真正的桑家血脈標記,此刻正被桑疏晚的戒指邊緣碾出紅印。她聽見對方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里說:「上周你買水軍刷『桑疏晚老賴之女』時,可沒想起姐妹情深。」
許明軒的喉結滾動兩下,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導演正舉著手機拍攝。桑疏晚的手還搭在桑霽月肩上,兩人對著鏡頭笑得像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可他分明看見桑霽月的指甲正掐進前者的掌心,而桑疏晚的指尖正按在對方後頸的死穴位置——這是她們在《雙生諜影》里練過的互控姿勢,此刻在鏡頭前化作親密無間的貼耳私語。
「許老師要是沒別的事。」桑疏晚忽然轉身,羅盤戒指在燈光下劃出冷光,「我和霽月約了造型師討論紅毯造型——您知道的,我們都想贏過對方,又怕被說『雌競』,只好私下裡……」她尾音上揚,指尖輕輕划過桑霽月的發梢,後者配合地縮了縮脖子,露出頸間若隱若現的紅痕。
看著許明軒鐵青著臉離開,桑疏晚忽然鬆開手,從手包里抽出濕巾擦拭掌心。桑霽月也掏出小鏡子補妝,粉餅盒蓋上的瞬間,兩人在鏡面倒影里對視——和開機宴那天在化妝間的鏡像一模一樣,只是那時她們都帶著要置對方於死地的狠戾,而現在,眼底只剩對彼此套路的瞭然。
「你早就知道他想炒緋聞。」桑霽月忽然開口,指尖摩挲著真絲裙擺上的鳳凰刺繡,「從他第一天在片場故意『摔』進你懷裡開始。」「你不也知道?」桑疏晚望著遠處被經紀人拖走的許明軒,想起三天前在道具間聽見的對話——桑霽月的經紀人正在和許明軒的團隊分贓,「不然你為什麼每次『偶遇』都穿得像要去坎城走紅毯?」
香檳塔傳來水晶碰撞的脆響,桑霽月忽然笑了,指尖划過桑疏晚手腕內側的紅痕:「所以我們才會在殺青戲裡,把『姐妹反目』演得比真的還真——畢竟,當年在泳池裡灌你水的我,和後來在醫院給我送燙傷藥的你,都比劇本里的角色更像反派。」桑疏晚望著對方眼尾未褪的舞台妝,想起三個月前在暴雨戲裡,桑霽月真的把她按進泥水裡,卻在導演喊「卡」的瞬間,偷偷用身體替她擋住了砸下來的燈架。她們是彼此最鋒利的刀,也是最堅固的盾,在娛樂圈這片戰場上,與其被外人捅刀,不如親手握住對方的刀柄。
「下一部戲的劇本。」她忽然從手包掏出牛皮紙袋,裡面是《真假天后》的初稿,「我讓編劇加了個雙女主聯手搞垮資本的結局——你演表面花瓶實則操控股市的財閥千金,我演假裝叛逆實則掌握黑客帝國的神秘操盤手。」桑霽月接過劇本時,指尖觸到袋底的碎玉——那是桑家老宅坍塌時,桑疏晚冒死替她搶出來的翡翠鐲子殘片。她們都知道,所謂的「朋友」不過是利益場上的臨時同盟,可比起外界的明槍暗箭,彼此眼底的算計反而更讓人安心。
「殺青快樂。」桑疏晚舉起氣泡水,杯壁上的水珠沿著鳳凰圖騰滑落,恰好與桑霽月頸間的紅痕連成一線。桑霽月碰杯時用了七分力,氣泡在碰撞中炸開,像她們這些年互相刺出又收回的刀刃,最終都化作舞台上的璀璨煙火。遠處,狗仔的長焦鏡頭捕捉到這幕「姐妹情深」,卻沒拍到她們交迭的指尖下,桑疏晚的羅盤正指著正東——那是許明軒經紀人此刻藏著黑料硬碟的方向;而桑霽月的美甲尖,正悄悄劃破牛皮紙袋,讓劇本里「雙生花決裂」的最終章,隨著碎玉一起,落在了最不該被看見的地方。
水晶吊燈的光斑在桑疏晚的魚尾裙上流淌,像極了三年前在桑家泳池裡破碎的月光。那時她剛拿到《星途璀璨》的決賽名額,桑霽月穿著定製的香奈兒泳衣來「祝賀」,指甲掐進她手腕時還帶著甜美的笑:「姐姐游泳時總閉著眼,不怕被水鬼拖走嗎?」
此刻宴會廳的甜點車推過,桑疏晚盯著桑霽月叉起草莓的指尖——修剪整齊的甲緣上,還留著當年在泳池邊被她咬出的月牙形缺口。許明軒鐵青著臉離開的背影撞進回憶,她忽然想起開機宴那天,這個男星曾把她堵在化妝間,腕骨抵著她後腰的蝴蝶骨:「桑家的真千金,是不是都像你這麼帶刺?」
「明軒哥怎麼臉色這麼差?」女三號捧著馬卡龍湊過來,發間的鈴蘭香水味蓋過了桑霽月身上若有若無的沉香味——那是桑家老宅佛堂里特有的氣息,她曾在桑霽月的枕頭上聞到過,混著撕碎的親子鑑定報告油墨味。
桑霽月的絲帕還攥在掌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帕角繡著的「霽」字——這是桑家養母送給她的成年禮,卻在繡線里藏著桑疏晚生母的生辰八字。她看著桑疏晚從手包掏出濕巾的動作,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暴雨戲片場,對方替她擋住的那盞燈架,鐵管上的鐵鏽至今還在她肩窩留著淡褐色的印子。
「許老師可能累了。」桑疏晚的聲音打斷回憶,她的羅盤戒指正對著甜點台方向微微發燙,「畢竟要在鏡頭前演『被冷落的深情男主』,比拍打戲還費體力。」尾音落下時,恰好看見許明軒的經紀人正對著角落的狗仔使眼色,鏡頭閃光映過他手腕上的翡翠手串——那是上周桑霽月「不小心」遺落在他房車的。
桑霽月忽然貼近她耳邊,溫熱的呼吸混著薄荷糖的氣息:「你知道嗎?他團隊買的熱搜詞條已經在審核了,#許明軒桑疏晚殺青宴貼面#,配圖是剛才你勾我肩的那張。」指尖輕輕划過桑疏晚的鎖骨,精準避開真胎記的位置,「不過我讓經紀人給營銷號遞了另一份料——去年他在橫店砸酒店電視的監控,足夠讓熱搜提前流產。」
香檳塔的第二層突然傾斜,冰塊碰撞聲里,桑疏晚看見桑霽月的美甲尖正抵著牛皮紙袋上的破口。那是她們第一次合作的劇本《真假天后》,扉頁上還留著三天前在桑家老宅抄錄的護家陣圖,紙角的鳳凰紋與桑霽月裙擺上的刺繡重迭,像某種無聲的契約。
「當年在醫院,你為什麼給我送燙傷藥?」桑霽月忽然開口,指尖摩挲著劇本封面上的「雙生花」圖案,「明明知道我在泳池裡動了手腳,讓水循環系統短路,差點把你電死。」
桑疏晚望著對方眼尾的鑽石貼紙,想起急救室的消毒水味。那時她剛從泳池被拖上來,渾身發紫地躺著,桑霽月卻抱著鮮花來探病,花瓣里藏著微型攝像頭。可當所有人離開後,這個假千金卻偷偷掀開她的被子,在燙傷的腳踝處抹了層燙傷膏——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
「因為你眼底的恐懼比恨意更真實。」她忽然握住桑霽月的手腕,將碎玉殘片按進對方掌心,「當你發現我真的可能會死,發現桑家的繼承權真的會落到我頭上時,你忽然害怕了——害怕自己演了十八年的『真千金』,其實連桑家祖墳的方位都不知道。」
桑霽月的瞳孔驟縮,腕間的翡翠鐲子硌得生疼。那是養母在她十八歲時送的,說「戴上它,你就是真正的桑家人」,卻沒告訴她鐲子裡嵌著的,是桑疏晚生母的骨灰。此刻對方的羅盤戒指正貼著她的脈搏跳動,像在丈量一個謊言的保質期。
遠處傳來酒杯碎裂的聲響,許明軒的經紀人正和狗仔推搡,手機屏幕上閃爍著「桑家真千金互撕」的草稿。桑疏晚鬆開手,從手包掏出迷你羅盤,指針正劇烈地指向西北方——那裡是桑家老宅的方向,也是三天前她在祠堂發現母親日記的地方。
「下周五的慈善晚宴。」她忽然將劇本塞進桑霽月手裡,指尖划過「財閥千金」的角色設定,「桑家要公布新的繼承人,你知道養母為什麼突然讓我出席嗎?」看著對方驟然繃緊的肩膀,她輕笑一聲,「因為上周我在佛堂發現,你的假胎記用的是桑家禁術『血契紋』,一旦我真正認祖歸宗,你手腕上的鳳凰紋身就會——」
「夠了。」桑霽月突然轉身,髮飾上的珍珠鏈掃過桑疏晚的手背,「你以為我會怕?當年你生母替桑家擋災時,我親眼看見養父把她推進火場——而你,不過是個帶著詛咒的災星。」話尾的顫音卻出賣了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混著草莓塔的甜膩在舌尖蔓延。
宴會廳的燈光突然暗下,追光燈打在舞台中央的鋼琴上。桑疏晚看著桑霽月走向鋼琴的背影,魚尾裙勾勒出的曲線與記憶中母親的舊照重迭。十年前在孤兒院,她曾隔著鐵柵欄看見桑家的車停在門口,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搖下車窗,目光在她鎖骨的硃砂痣上停留三秒,然後帶走了旁邊的桑霽月。
「接下來,由桑霽月小姐帶來《月光奏鳴曲》。」主持人的聲音響起,琴鍵落下的瞬間,桑疏晚的羅盤突然發出蜂鳴。她看見桑霽月的指尖在琴鍵上停頓0.3秒,那是《星途璀璨》決賽那晚,她被黑粉潑紅漆時對方同款的微表情——意味著接下來要彈奏的,不是譜面上的樂章。
果然,第三個八度響起時,琴音里混入了幾乎不可聞的顫音。桑疏晚閉上眼睛,聽見記憶中的雨聲、泳池的水浪聲、還有母親臨終前哼唱的鎮魂曲,都隨著琴鍵震動在血管里甦醒。當桑霽月彈到高潮部分,她忽然走向鋼琴,指尖按在對方正在發抖的手背上。
「錯了三個音。」她輕聲說,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頻率里,用摩爾斯電碼敲出「老宅地契在佛堂第三塊磚下」。桑霽月的睫毛劇烈顫動,指尖在琴鍵上敲出個錯音,卻在抬頭時露出完美的微笑:「姐姐什麼時候學的鋼琴?當年在孤兒院,不是連五線譜都看不懂嗎?」
這話像根細針扎進心口。桑疏晚想起十七歲那年,她在便利店打工,透過櫥窗看見桑霽月在對面琴行試琴,指尖在斯坦威上翻飛。那時她才知道,自己被調換的人生里,本該屬於她的鋼琴課、芭蕾裙、甚至母親的臨終遺言,都被這個假千金全盤接收。
「是不太懂。」她忽然按住琴鍵,讓餘音在宴會廳里震盪,「但我知道,你彈的這首曲子,和三年前在桑家壽宴上彈的一樣——都是槍手代彈的,對嗎?」看著桑霽月瞬間蒼白的臉,她從手包掏出U盤,「需要我把監控錄像放出來嗎?那個替你彈鋼琴的聾啞女孩,現在還在你工作室當『造型師』呢。」
琴房的落地窗映出兩人的倒影,桑疏晚的羅盤戒指在玻璃上投下鳳凰陰影,恰好覆蓋住桑霽月腕間的紋身。她們都知道,這個U盤裡存著的,不只是鋼琴代彈的證據,還有桑家這些年洗錢的帳目、許明軒的稅務問題、甚至娛樂圈某頂流的代孕合同——這是她們心照不宣的「合作基金」,隨時能成為擊垮對方的武器。
「所以你才會在殺青戲裡,故意把『姐妹決裂』的耳光戲改成真打。」桑霽月忽然笑了,指尖划過琴鍵上的血痕——剛才桑疏晚按住她手時,戒指劃破了她的指尖,「你想讓我記住,哪怕現在我們是『朋友』,你也隨時能撕爛我的假面。」
「而你在接那盞燈架時,故意讓肩胛骨撞到我的傷處。」桑疏晚看著對方領口露出的繃帶,想起暴雨戲那天,桑霽月替她擋住的燈架其實可以避開,「你想讓我知道,就算我們暫時同盟,你也不會讓我占半點便宜。」
鋼琴曲的尾音消失在水晶吊燈里,桑霽月忽然起身,裙擺掃過桑疏晚的小腿:「下一部戲的紅毯造型,我會穿香奈兒高定,配桑家的鳳凰玉佩。」她在經過時壓低聲音,「你知道的,那是養母當年從你生母屍身上摘下來的。」
桑疏晚望著她走向媒體區的背影,羅盤指針突然指向正南——那是洗手間的方向。她跟過去時,聽見隔間裡傳來壓抑的啜泣,還有布料撕裂的窸窣聲。推開虛掩的門,看見桑霽月正在鏡子前撕假胎記的遮瑕貼,露出底下已經開始淡化的蝴蝶印記。
「需要幫忙嗎?」她遞上卸妝棉,指尖觸到對方冰涼的皮膚。桑霽月渾身僵硬,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貓,卻在看見她掌心的碎玉時,忽然放鬆下來。
「你早就知道我在用藥淡化胎記。」桑霽月盯著鏡子,看著遮瑕膏混著血跡剝落,「從你在《雙生諜影》的爆破戲裡,故意讓化妝師把血漿潑在我頸間開始。」
桑疏晚替她擦拭傷口,看著真胎記在暖光下漸漸顯形:「我只是想提醒你,桑家的血,不是靠禁術就能偷走的。」想起母親日記里的話,「鳳凰擇木而棲,卻不會停在假樹上」,她忽然從頸間摘下碎玉項鍊,「這個給你,能暫時壓制血契紋的反噬。」
桑霽月的指尖在碎玉上顫抖,那是她從小嫉妒的、屬於真千金的信物。此刻卻被對方輕輕放在掌心,帶著體溫的熱度。她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桑疏晚剛被接回桑家,在書房看見父親寫給她的成長手冊,扉頁貼著她每個階段的照片,卻沒有屬於桑疏晚的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