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要的便是匪氣
「不能出海!」
安徽桐城的一個商人家中,商人正準備辭別老父北上採買貨物,為出海貿易做準備。
「爹。」商人跪下,「大明禁海多年,海外渴求大明貨物久矣。這是最好的機會。抓住了,咱們家就能一飛沖天。」
老父親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那是海外,海外有倭寇……」
「倭寇已經被滅了。」
「什麼?被滅了?」老父親先是不敢置信,隨即怒不可遏,舉起拐杖劈去。
商人不敢躲,齜牙咧嘴的準備挨一棍子,可最終拐杖卻輕輕落在了他的肩頭,老人罵道:「那是倭寇!百餘年了讓中原焦頭爛額的倭寇。從蒙元開始就無可奈何,誰能把他們滅了?」
「是長威伯。」
「長威伯?」
「是。消息已經傳開了,長威伯已經滅了倭寇,如今沿海一帶海清河晏。長威伯準備回京,他放話說,自己再度南下時,便是商船出海之日。爹,浙江那邊不少商人都說要抵制。」
「那……那你去了,豈不是要得罪那些人?」老人擔憂的道。
「爹。」商人笑道:「商人是幹啥的?掙錢才是王道。那些商人說抵制,不過是想觀望,順帶給那些讀書人一個交代罷了。」
「為何要給讀書人交代?咦!老夫想起來了,那位伯爺是什麼巨子,說是讀書人的死對頭。」
「那是哄人的呢!」商人笑道:「爹,什麼墨家巨子,那些是糊弄人的。原先咱們桐城有了功名的讀書人,還有那些豪強人家都不交稅,爹你當時還羨慕來著,說孩兒無用,若是孩兒能讀書有成,如今咱們家也能呼奴喚婢,坐擁良田無數。」
「可不是。」老人嘆息,頓頓拐杖,「當年為父花了大價錢給你請了先生,誰曾想你卻不是這塊料。哎!這都是命喲!咱們家出不了讀書人的命。」
「爹,如今那些人都慌了。」
「他們慌什麼?鬧饑荒也慌不到他們。」老人羨慕的道:「那些人家錢糧堆積如山,吃十輩子都吃不完嘞!」
「爹,浙江那邊的讀書人和豪強此後都要交稅。」
「啥?」
「都要交稅。」商人眼中有幸災樂禍之色,「咱們這邊也開始了。昨日我去縣衙尋了個相熟的小吏,說是戶部官員正在桐城坐鎮,秋收之前,務必要將桐城那些人家的田地人口盡數申報了。」
「這……這是好事兒啊!」老人撫須。
「可不是,以往咱們被官吏勒索,那些官吏開口就是賦稅不足以養活他們,不從咱們身上刮油,難道去尋那些讀書人?」
「這世道,要變了啊!」老人唏噓著,「不對,倭寇就算是沒了,可不是還有海賊?隔壁村就有個逃亡的出海,說是做了海賊,專門劫掠過往商船。」
「爹,您那是啥時候的事兒。」商人說:「那些海賊如今都上岸了。」
「啥?」老人被這消息弄懵了,「為何上岸?」
「長威伯滅了倭寇之後,便令人出海招安海賊。您想想,那些倭寇何等兇橫,依舊被長威伯一巴掌拍死。那些海賊豈有不怕的道理?這不,都上岸了。」
「哎喲!這世道,這世道越發令人頭暈了。老大,給為父來點酒,暈,暈的厲害。」老人扶額。
商人板著臉,心不甘情不願都去弄了一杯酒來,老人接過,嗅了嗅,然後一飲而盡,「哎!就是這個味兒,再來一杯。」
商人接過酒杯,把臉虎著,「郎中說了,您不該飲酒,一杯就破例了。」
「哎!這不是歡喜嗎。」老人撫須,砸吧著嘴,回味著酒水的味兒,「那些海賊歸順了,大概也會被罰做苦力吧?」
「您猜錯了。」商人說。
「發配?太重,此後沒人願意歸順。」老人說:「那茶館裡的說書先生都說了,前宋受招安的賊人都能發給田地,讓他們為什麼軍……廂軍。」
「那些海賊都成了水師了。」
「啥?」老人覺得今日自己的心臟有些不聽話,他捂著胸口。「水師?」
「原先水師不中用,說是走私販賣兵器的事兒沒少干,長威伯一怒之下,便清洗了水師,正好那些海賊歸順,便從中挑了不少人入了水師。對了爹,那些沒被選中的海賊還有不少,我準備北上回來後,便去杭州碰碰運氣,若是能招募一兩個,這齣海貿易也就有了嚮導不是。」
「那得不少錢吧!若是不小心……」
「爹,要做就做頭茬,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我琢磨了一番長威伯這幾年做的事兒,一旦他要做什麼,開頭最為緊要。誰一開始就跟隨他,他絕不會虧待那些人。」
老人默然良久,「為父就擔心海上風浪大。」
商人說:「爹您放心,如今倭寇海賊被清掃一空。他們說南京那邊正在打造寶船。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多次,何曾懼怕過風浪?」
「要重建寶船?」
「對,說是要什麼……縱橫七海。」
父子二人商議了一番,第二日,老人杵著拐杖送走了兒子,他站在家門外,看著天邊的照樣,唏噓良久,說道:
「這個大明啊!要變天了。」
……
整個浙江都被蔣慶之的超常規動作震動了。
水師是開海禁的重中之重,也是根基。外界一直認為蔣慶之不敢,也不能對水師大動干戈。所以,開海禁之後,水師會成為唯一的變數。
多年來那些官兵通過走私和販賣兵器掙的盆滿缽滿,如今卻要辛苦操練,冒著風浪出海為商船保駕護航,他們會心甘情願?
到時候攛掇一番……在海上可由不得你蔣慶之說了算不是。
但沒想到的是,蔣慶之竟然動手了。
水師上下被清洗大半,就在外界覺得他瘋了時,一個消息傳來。
——蔣慶之從歸順的海賊中招募了一批加入水師。
「有人說海賊匪氣十足,水師怎能要這等人。長威伯說,就是要那股子匪氣。」
南京,議事廳。
徐承宗和五部尚書正在議事。
守備太監汪岩也在,他笑吟吟的道:「那些人可是怕了?」
徐承宗說:「出海貿易是大頭,如今浙江那邊不少商人放話,說是要抵制。」
「嗬嗬嗬!」汪岩笑了起來,「那些人為了掙錢連爹娘都能買,怎地,這是要為那些士大夫火中取栗?咱敢說,他們若是真要抵制,咱便買塊豆腐一頭撞死!」
俺們也是士大夫,你這話不是一桿子掃倒一船人嗎?
五部尚書都有些不自在。
汪岩看能量他們一眼,「如今也入秋了,長威伯要回京,南邊後續如何,靠的是各位尚書。若是長威伯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鬧事,那是誰的罪責?」
這個死太監,今日怎地如此咄咄逼人?
眾人腹誹著,但卻不敢不表態。
「此事南京責無旁貸。」
「派人下去告誡各處,誰若是出么蛾子,拿下再說。」
「特別是浙江和福建兩地。一旦開海,這兩個地方就是重中之重。對了,還得中間市舶司,這裡面的道道可不少……」
話題迅速跑偏。
市舶司可是個肥得流油的衙門,不說貪腐,每日去碼頭轉轉,收些海商的孝敬,一年下來,比做一任知府弄到的錢財還多。
五部尚書在勾兌人選,汪岩給徐承宗一個眼色,二人出了議事廳。
陽光依舊熾熱,不過比夏季多了幾分乾燥。
「咱得了消息,如今朝中那些人正摩拳擦掌,說是要阻截長威伯征伐倭國。」汪岩看了裡面一眼,鄙夷的道:「這才是大事,這些蠢貨鼠目寸光,只知曉盯著好處。也不想想,那市舶司何等要緊的地方,陛下豈會讓他們染指?」
「大明立國多年,從未主動攻伐一國,長威伯此議在朝中怕是難以通過、」徐承宗沉聲道:「京師對此事的輿論一直延續至今,如今有一種聲音,說墨家以攻伐為道,長威伯執掌新政,必然會走墨家窮兵黷武的老路,把大明拖入深淵。」
「這話說的,不過,倭國好端端的,長威伯為何想著去攻打呢?」汪岩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清楚,等長威伯來了,試探試探。」
第二日,數百騎來到了南京城外。
「見過伯爺!」
守門的軍士們行禮。
蔣慶之頷首,看著城門,說:「虎踞龍盤之地,隨著京師遷徙至北方後,秦淮河上的靡靡之音軟了多少人的骨頭。再無當年的豪氣。可惜了。」
蔣慶之一進南京城,就召集了眾人議事。
「龍江這裡是重中之重,本伯放句話在此。、」蔣慶之目光炯炯的道:「但凡龍江出了事兒,本伯不尋誰,只尋你等。」
眾人心中一凜。
「長威伯,要緊是提防各處反覆吧?」汪岩說。
「本伯就希望反覆!」蔣慶之笑了笑,落在眾人眼中格外猙獰。
想到這位過往的手段,眾人不禁為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默哀一瞬。
徐承宗說:「若是地方反覆當如何?」
若是等京師指示再出手,特麼黃花菜都涼了。
所以蔣慶之必須要表態,給這幾人一個基調,依此處置。
蔣慶之舉起手,猛地反掌。
「鎮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