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8章 進來吧你
帕提斯島，新白銀城。
七人議事團的長老之一，年輕的「無暗者」，塔羅會的「太陽」戴里克·伯格站在雙子塔腰部的凸出平台看向下方。
他目光所及之處，巨大的建築一棟棟沿街矗立，身高至少兩米，甚至有達到三四米的巨人們或行色匆匆，或悠閒悠哉地走街串巷，麵包房冒出的香氣、工坊的金屬摩擦聲和行人的交流編織成一首熱烈的歌謠，在新白銀城那晴朗的天空迴蕩。
戴里克很喜歡在這個平台上休息，這裡不單能俯瞰整座城市，還能從早到晚曬到太陽，讓他有一種受到神靈眷顧的感覺。
神靈確實在眷顧我們……他暗暗想著，目光下移，看到平台邊緣的石墩縫隙中有幾根如頭髮般纖細的黑草在隨風飄蕩。
這是在兩千多年的神棄之地生活中給予白銀城最後希望的黑面草，但他們現在已經不需要它了，附近的「夢想之城」帕提斯出產的糧食完全足夠養活這幾千個食量遠超常人的新白銀城居民，而他們要付出的不過是接受僱傭進行一些體力勞動，又或是跟著學習種植、放牧的技巧，融入那座富饒的城市。
當然，有部分居民已經前往更遠的拜亞姆，又或者跟著船隊登上南大陸的土地，尋找更多為新白銀城賺取金鎊的方法。
這是戴里克在議事團的定期會議上提出的方案，而這個方案則來自於塔羅會的內部討論。
所以這本質上是「愚者」先生的引導。
想到這裡，戴里克又看向了城市中央的那座黑色建築。
因為主要為巨人和半巨人們所建造，這棟只有四層的建築高達三十米，幾乎與處在城市邊緣的雙子塔平齊，附帶的鐘樓內的巨型銅鐘在海風之中紋絲不動，正如這座教堂在所有新白銀城居民們心中的地位。
這是偉大的「愚者」先生的教堂。
路過教堂前方的行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會虔誠地面向足足十米高的拱門，抬頭望著由「無瞳之眼」和「扭曲之線」組成的銀白色符號，低聲讚美「愚者」先生，有些手頭事情不那麼忙的更是會進入教堂內部聆聽彌撒，欣賞逐漸完成的巨幅壁畫，和其他信徒們一同分享由烤蘑菇和蘑菇牛奶組成的聖餐。
突然，戴里克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教堂門口走過，她隨意瞥了一眼建築風格與周圍建築迥然不同的四層高樓，沒有停留地離開，向雙子塔這邊走來。
洛薇雅長老……戴里克眉頭一皺，離開露台沿著盤旋的樓梯向下走去。
這位實力強大的「黑騎士」是議事團、乃至整個新白銀城中的異類。
因為她仍然信仰著「真實造物主」，而非和所有人一樣改信了愚者先生。
這在七人議事團中遭致了些許不滿，而洛薇雅·蒂芙尼也曾試圖辭去這一職務，讓議事團重新恢復六人席位，卻被首席科林·伊利亞特拒絕了。
這固然有「黑騎士」強大的實力影響，也有洛薇雅是攻破巨人王庭的功臣之一的原因，但戴里克猜測，首席仍然在為新白銀城如何融入這個新世界考慮。
畢竟那位「真實造物主」在巨人王庭一戰中切實擊退了「瀆神者」阿蒙，提供了一定幫助，而且祂也是一位真神，就算不信仰，也不好得罪。
腦中思緒不斷的戴里克剛下到圓塔下方的大廳，就遇到了快步走來的洛薇雅，後者仍然披著那身帶著紫紋的黑色長袍，銀灰色微卷長發隨意散披在腦後。
「洛薇雅長老。」戴里克打了個招呼，看著對方匆匆的腳步，疑惑問道，「你有什麼急事嗎？」
「下午好，戴里克長老。」
洛薇雅有些拘謹地回了一禮，表情有些猶豫，片刻後還是下定決心般開口道：
「安吉莉卡·薩奇小姐聯絡了我，讓我向主祈禱，商議一件事……和你們信仰的那位『愚者』有關。」
她口中的「主」自然是真實造物主，因此戴里克又皺起了眉頭，旋即感到一陣委屈之情湧上心頭。
如果是「愚者」先生要找洛薇雅，為什麼不讓他來？
當然，愚者先生必然有著自己的考慮，而身為祂的眷者，「皇后」小姐也不可能假傳神諭，因此戴里克很快調整好心態，隨口問道：
「商議的是什麼事？如果是機密的話不用告訴我。」
想到這可能涉及他不該知道的事情，戴里克補充了後半句。
但洛薇雅卻沒有保密，而是一臉怪異的表情說道：
「祂想知道，我主是否願意參與……弒殺『原初魔女』的戰鬥……」
原初魔女……一位存在了兩千年的真神……戴里克表情不可遏制地出現了變化。
……
回到塔樓中屬於自己的房間，洛薇雅沒有施展血腥的血肉魔法，而是拿出各種祭祀用品，迅速布設了臨時的祭台，低聲向自己信仰的主祈禱起來。
這一方面是雙子塔內必然處於「七人議事團」的監視下，沒必要把場面搞得那麼驚悚，另一方面是最近半年來她的那位主和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改變，尤其是最近兩個月，已經不再提倡血腥的祭祀和自殘式的獻祭、祈禱儀式了。
洛薇雅不知道原因，但她猜測和巨人王庭的那場戰鬥有關，因為時間上可以吻合。
收斂思緒，這位「黑騎士」用虔誠中帶著狂熱的語調道：
「……所有生靈的墮落自性。
「您虔誠的信徒祈求您的注視。
「那位打開巨人王庭的魔女代表祂的那位『愚者』提出建議，希望您在對抗『原初魔女』的戰鬥中提供幫助……
「祂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
祈禱過後，洛薇雅依然跪在祭台中央，屏息等待耳畔的瘋狂呢喃，並從中得到主的神諭。
但這次，她傾聽到的聲音清晰明亮，沒有蘊含任何極端、瘋狂的情緒。
祂說：
「我知道了。」
————
「祂知道了？」
隱藏在鏡中世界內，傾聽著通過魔鏡傳來的訊息，安吉爾低聲重複著，一臉疑惑的表情。
她不清楚那位「真實造物主」是敷衍式地回答，還是真的知道其中利害，願意再「投資」安吉爾一次，解決那位「原初魔女」，讓自己這位有晉升「舊日」機會的候選者成為真神。
姑且當做是敷衍，唉，最後能依靠的還是只有克萊恩和女神，其他神靈恐怕多半會隔岸觀火，誰贏祂們幫誰……安吉爾有些悲觀地想著。
當然，實際情況可能並非如此，她源質眷者的力量和「西大陸溝通大使」的身份或多或少還是會讓其他神靈有些傾向性，比如「智慧之神」赫拉伯根就明顯站在她這邊，將「0-01」都交了出來。
腦中思緒不斷，安吉爾目光從鏡中世界通往現實的各處鏡面穿過，看向特里爾的不同地方。
有被夜色籠罩，仍然燈光明亮、喧囂忙碌的總統府，有被塞倫佐河包圍的孤島上的聖維耶芙教堂，有冒出蒸汽、大鐘轟鳴的「蒸汽教會」總主教座堂，也有位於歌劇院區的莫蘭·阿維尼的宅邸。
最後那座建築雖然位於寸土寸金、權貴雲集的第9區，但外表卻十分簡陋，仿佛反覆維修的百年建築，透露出一股刻意營造的貧窮感。
但從塔瑪拉家族的資料來看，這位年近60的因蒂斯新任工業部長家境殷實，不至於連新房子都住不起，他這幅模樣完全是為了以貧窮示人，讓自己顯得清廉，給政治之途加分。
暗地裡，莫蘭·阿維尼擁有多名情人，有了不少私生子，在特里爾各區擁有多處房產，銀行存款更是天文數字。而且他出生的阿維尼家族在因蒂斯有相當久遠的歷史，成員遍布軍隊、政壇和商業、藝術領域，互相幫扶、交易之下已經形成了一張巨大的關係網。
要不是這個家族本就是塔瑪拉的分支，雅莉希亞也不可能在短期內搞到這麼詳細的資料。
那個家族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被替換成了「鏡中人」，如果能以莫蘭為突破口把這些人都找出來，也算是對塔瑪拉們，對因蒂斯這個國家做了些貢獻……她嘀咕著，在諸多監視器似的鏡面中發現了莫蘭·阿維尼的行蹤。
這位工業部長結束了一場臨時會議，剛剛回到自己的簡陋別墅中，進入了書房繼續晚間的工作，而專門配給各位部長的由「淨化者」、「機械之心」和「第八局」輪流執勤的非凡者護衛被留在了外面。
當然，這種程度的護衛連一位聖者都攔不住，更別說安吉爾這樣的天使，但她不願意在這種事上真正與正神教會交惡，因此今天的行動由雅莉希亞主攻，安吉爾在鏡中世界策應。
而且她懷疑，莫蘭·阿維尼這樣明晃晃的目標很可能只是誘餌，背後另有聖者甚至是天使蹲守。
就看看誰更有耐心……安吉爾笑了笑，繼續透過鏡面監視著工業部長莫蘭，直到這位「鏡中人」突然從伏案工作的狀態中離開，一躍而起看向窗邊。
一道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那，她穿著左右不對稱的衣裙，擁有少見的深灰色眼眸，臉孔相當漂亮卻缺乏表情，宛如蠟像。
深灰色……同樣擁有這種顏色眼睛的莫蘭立即反應過來，張口高呼：
「有刺客！」
但他的聲音卻無法傳出這間書房，因為「律令法師」雅莉希亞·塔瑪拉已經順手封閉了這處空間。
知道短時間內只能靠自己對付來者，莫蘭也不再裝了，他一手伸進衣兜抓著什麼，另一手前伸，指向雅莉希亞，用古赫密斯語威嚴宣布：
「囚禁。」
「釋放。」
後者隨口應付道，輕鬆解除了對自己的束縛，旋即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指著莫蘭，用毫無感情的語調道：
「處決。」
咔嚓的清脆聲音響起，莫蘭整個身體被擊飛，向牆上砸去，碎成了大小不等的鏡子碎片。
他本人的身體從另一側牆壁邊凸現，表情焦急，顯然沒能通過鏡子替身規避禁令，離開這間書房。
這時，他的另一隻手才從衣兜中伸出，手中握著一片黃金製成、表面印著繁複花紋的薄片。
「此處禁止符咒生效。」
不等他激活這枚符咒，雅莉希亞就宣布了這種手段無效，但在這瞬間，莫蘭已經扔出了未激活的符咒，身體則藉機向另一側閃去，撲向離他最近的一面裝飾作用的全身鏡。
雅莉希亞·塔瑪拉面無表情著看著一切，沒有嘗試阻止，而是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先是雙手，而後是腦袋和脖頸，莫蘭的上半身完全鑽入了鏡面之中，陡然進入模糊幽暗的鏡中世界，他的目光有些失焦，迅速看了看左右，立即準備使用鏡中穿梭的能力，通過蜿蜒的鏡中通道前往撤離點，離開特里爾。
這個工業部長顯然是沒法當下去了，哪怕襲擊者退走，他也已經暴露了自己是序列不低的非凡者，這是沒法用「偷偷服下魔藥強身健體」的藉口掩蓋過去的。
但沒等他把整個身體塞入鏡中，面前就出現了一道穿著黑裙，身材絕美的身影。
他疑惑地抬頭看去，瞬間被淡金色如同朝陽的長髮、深紫色宛如漩渦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樑、白皙的皮膚所吸引，短暫忘記了自己正在逃命途中。
「進來吧你。」
他耳畔傳來一聲輕柔如水的呵斥，衣領如同被八匹烈馬拉扯著，身不由己地掉進了鏡中世界。
片刻後，雅莉希亞·塔瑪拉手持一枚冰霜凝成的符咒走進了同一面全身鏡，她用淡漠的眼神看著莫蘭消失的區域，隨後身影變得模糊，流入一條晦暗的鏡中通道，離開了這裡。
直到半小時後，封閉書房的力量消失，樓下的「淨化者」們才發現自己守衛的目標已經不見蹤影，慌忙地衝進房間，一邊搜尋著線索，一邊通知最近的「永恆烈陽」教堂，尋求幫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