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解散
1995年5月24日，星期四，早上9點50分。
「今天就到這裡了，下課。」
費院長平時最喜歡拖堂，今天卻一反常態，鈴聲剛剛響起，就立刻宣布下課，把《計算機組成原理》的講義塞進公文包里，快步走出主教學樓，從車棚里找到自己的自行車，騎上去用力踩了幾腳，朝雲大體育場駛去。
作為一個老年宅男，費院長對運動毫無興趣，平時從不去體育場，但是今天情況特殊，狄野下午要坐火車去京城參加全國科學技術大會，研發小組也隨之解散，為了紀念最後的相聚時光，大家決定和網景派來的程式設計師打一場籃球友誼賽。
無論是給狄野面子，還是為學生打氣，又或者是向老外展示待客之道，費院長都必須去給這場比賽捧個場。
雲大體育場非常破舊，相較於鋪著煤渣的跑道和只有稀疏幾棵雜草的足球場，籃球場算是比較上檔次的，因為籃球架是幾天前狄野捐贈的新貨，用了非常時髦的透明玻璃鋼籃板。
球賽是9點半開始的，為了照顧美國來的老外，用的是不是國內主流的上下半場賽制，而是NBA的4節賽制，每節12分鐘，當費院長趕到的時候，第二節已經開打了，球場周圍擠滿了觀眾，他又矮又瘦，根本擠不進去，只好走到距離球場幾十米開外的水泥看台上，遠遠的眺望。
「好球！」
「快防守！」
「花總牛逼！」
費院長眼神不太好，只能看到10個模糊的人影跑來跑去，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不過他很喜歡這種朝氣蓬勃的熱鬧場面，掏出香菸點了一根，眯著眼睛慢慢抽，仿佛剛剛收割好麥子的老農民。
幾分鐘之後，劉少鬆開著雅閣從小紅樓那邊過來，看到了費院長，於是在路邊停下車，把車鑰匙交給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姚雅芹，讓她去叫人來搬後備箱裡的飲料，自己則走過去打招呼道：「院長，你怎麼跑這麼遠的地方看球？」
「我又不會打籃球，就是隨便看看。」
費院長給劉少松發了一支煙，明知故問道：「研發小組確定今天解散了？」
『是啊，這場比賽打完，中午再一起聚個餐，然後就解散了。」
「有點可惜，其實還可以多干兩個星期的，6月10號左右解散比較合適。」
劉少松點燃香菸抽了一口，說道：「自從速龍併入網景之後，研發小組就名存實亡了，解不解散都一樣。」
「也是，反正等到了7月份，這些人拿到畢業證之後還得回小紅樓那邊上班。」
費院長對籃球賽並不上心，用腳當掃帚，在水泥台階上隨便掃了幾下，然後直接坐了下來，問道：「現在Jasmine編譯器已經搞出來了，狄野打算什麼時候寫論文？」
劉少松同樣對籃球賽不感興趣，只不過他是斯文人，很在乎形象，於是朝下走了兩個台階，和費院長保持水平狀態，苦笑道：「狄野覺得Jasmine是開源的，
論文並不重要，懶得寫。」
費院長一聽就急了，抬高聲音呵斥道：「怎麼能懶得寫！這可是咱們國內搞出來的第一個程式語言，必須得寫論文。」
「院長，前幾天你不是跟狄野科普過麼，中科院計算所早在60年代就搞出來了BCY程式語言。」
「BCY確實是國內第一個程式語言，不過它是根據外國的ALGOL改編的，影響很小，早就沒人用了，你們搞的Jasmine是原創的，而且要放在瀏覽器里運行，以後肯定會在全世界流傳開來··咳咳·」
費院長是個老菸民，肺活量低，說話一多就容易氣喘，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然後放慢語速道：「你是狄野的導師，不能一直慣著他，該督促的時候還是要督促，別忘了Jasmine的研發過程中還有兩個老外參與，要是讓他們搶先發了論文，
豈不是白忙活了？」
劉少松啞然失笑，說道：「狄野可不是普通學生，他是億方富豪，在香港有專門的律師團隊，早就把Jasmine的商標、專利以及版權都註冊了，老外根本搶不走。」
「那些是商業上的事情，我說的是學術上的成果。Jasmine雖然只是個腳本語言，但是很有新意，足夠寫好幾篇重量級的論文了。」
「院長，咱們覺得100萬是巨款，狄野覺得是零花錢，Jasmine也一樣，咱們覺得很重要，狄野覺得是玩具。」
劉少松抽了一口煙，用五味雜陳的語氣訴苦道：「其實我前天就勸過狄野，
讓他寫論文，結果他完全不當回事，說我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寫，然後拿去參加11月份在波士頓舉辦的W3C會議，搞得好像他是導師，我才是學生。」
費院長聞言若有所思，抽著煙考慮了好一會之後，說道：「W3C會議很重要，
如果狄野真沒興趣寫，你就寫吧，給他掛個通訊作者的名字。」
導師給土豪學生打下手做商業項目，問題不大，但是如果給學生打下手寫論文，那就真的是倒反天罡了，絕對會在學校里引起軒然大波，所以劉少松為之然，提醒道：「院長，這不合適吧。」
「放在別人身上確實不合適，但是狄野不一樣，以他現在的發展勢頭，以後成就肯定低不了，你給他寫論文，就算有爭議也不要緊，過幾年肯定會變成師徒互相成就的美談。」
劉少松本來就有用Jasmine撈資歷的想法，見費院長如此支持，於是點頭同意了，說道：「上次W3C會議咱們國家就狄野一個人去了，顯得有些勢單力孤，等下次大會的時候我陪他一起去，幫忙搖旗吶喊。」
「你這麼想是對的，兩個人都去參加W3C會議，能爭取到更多的話語權，也有助於穩固咱們學院在網際網路領域裡的國內領先地位·
費院長談興很濃，和劉少松暢想了一會未來，然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昨晚我去宋校長家裡吃飯，跟他聊了很久，我們一致認為，狄野是條龍，不可能長期待在雲大這個小池子裡，所以要趁著他還沒飛走之前，儘量為學校多爭取一些發展的機會。」
「怎麼爭取？」
「主要分兩方面，一是積極配合，要人給人，要政策給政策，讓他有施展才華的空間；二是遮風擋雨，讓他安心研究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不要被亂七八糟的人或者事干擾。這樣對他個人有好處，對咱們學校也有好處。」
費院長說到這裡，將只剩下一丁點的煙屁股按熄在身邊的水泥台階上，總結道：「狄野不愛應酬，看似不近人情，其實很有人情味，只要做好這兩點，以後就算飛走了，也肯定會記著這份情面。」
劉少松嗯了一聲，贊同道：「狄野確實是這個性格，吃軟不吃硬，只要真心對他好，他一定會回報。」
「宋校長明年就要退休了，我也已經50多歲了，思維早就退化了，經常被狄野搞得暈頭轉向，你和他很談得來，關係也親近，所以我昨晚跟宋校長說，下學期打算讓你一步到位，直接當計算機學院的副院長兼計算機系主任，全力配合狄野，爭取把計算機打造成學校的王牌專業。」
劉少松是學而優則仕理念的忠實信徒，很熱衷做官，當初願意來雲大任教，
就是因為費院長保證3年之內讓他當計算機系主任，現在更進一步，連計算機學院副院長都給了，頓時大喜，迫不及待的問道：「宋校長怎麼說？」
「宋校長同意了，但是要求我們學院內部做好協調工作，不能鬧矛盾。」
費院長又拿出一根香菸，不過沒有急著抽，而是慢慢解釋道：「你雖然才來雲大兩年，但是能力有目共睹，平時和同事關係也處的不錯，所以我把自己兼任的系主任讓給你，應該不會有人反對，主要是副院長不好辦———」
「電子系那邊不同意？」
「是啊，老劉下學期退休後，本來應該由電子系主任羅瑾當副院長，如果讓你當的話，羅瑾肯定不服，他是個暴脾氣，得提前安撫好，否則鬧起來誰都不好看。」
雲大計算機學院一共有三個系，分別是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電子系以及通信工程系。其中通信工程系是1993年新開的，學生數量比較少，沒什麼競爭力。
電子系和計算機系都是雲大的老牌專業，院長由這兩個系一正一副輪流坐莊，現在費院長想要劉少松當副院長，必須給電子系足夠的好處作為交換，而他想出來的好處，就是「酷睿學者」計劃中的青年學者名額。
「以你的學術水平和跟狄野的關係，這個青年學者頭銜並不重要，而且你家裡也不缺錢，每年5方的獎勵確實不少，但是相較於副院長來說，還是划算的，
畢竟你今年滿打滿算才28歲，只要上了這個台階，以後發展會順利很多。」
劉少松不愛財，時裝店哪怕日進斗金，他都寧願讓傅文靜在家帶孩子，自然也不怎麼在乎每年5萬的青年學者獎勵，微微點頭道：「我晚上去跟岳父商量一下。」
「商量一下也好，老傅是個明白人，他肯定會同意的。」
這時第二節比賽結束了，中場休息10分鐘，但是觀眾們熱情極高，沒有一個離開的，全都圍在球場邊緣，七嘴八舌的討論狄野的表現，劉少松耳朵尖，聽了幾句之後，對費院長吐槽道：「狄野這傢伙真是不走尋常路，連打籃球都能玩出花。」
「他得分很高？」
「他一分沒得，但是拿了18個籃板、8個助攻、8個蓋帽和8次搶斷。」
「怎麼這麼多8？他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