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道跑了。
觥玄一記重手傷了她的根本,不料坤道不知從何處順來一件保命靈器,很是厲害,只是那麼一閃光,坤道就化作了天上的飛鵬,順著月亮飛躍了。
觥玄用紙化作弓箭,想要把她射下來,坤道卻借月華墜地,化作赤狐鑽入林莽,倏忽無蹤。
終究是追不上了。
但她傷得厲害,恐怕需要許多日子才能修養好,觥玄打算就此追蹤,看看能不能想些辦法把自己師妹徹底解決掉。
不過在追殺師妹前,他尚需料理些事情。
握著棺材的邊角料,觥玄再次閉上眼睛。
他又聽到了大公子的聲音。
「妥了?」
「妥了。」
「碰到敵人了嗎?」
「撞見了,險勝一招。」
「善。」
「前輩活命之恩,何以報償?」觥玄問得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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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來恩怨分明,一則秉性使然,二則這貧骨命格作祟。
貧骨者,天生欠天,落地欠地,立世欠人間。榮華過手如煙雲,若是再欠人情、負外債、沾惹因果,此生便永無點星破命之日。
「來日自會討還。」
「嗐,老哥哥先別扯虛的。你得給自己起個稱呼。」旁側鐵皮子笑道:
「咱聞聲辨人,總得有個渾號才便宜行事。」
稱呼啊。
觥玄想了一下這兩個人的稱呼停頓了一會,道:
「晚輩生平唯愛杯中物,醉眼迷離時幹過不少荒唐勾當。二位喚我'酒蒙子'便是。」
「這名號聽著倒像埋汰人。」
「貧骨配醉名,恰如其分。」
談笑間觥玄精氣漸復,哪還有方才半條命的頹相。
林江安下心來。
他重看眼前這幾尊棺材。
許是方才氣脈與棺槨聯通,此刻竟能感應棺中玄機。
他能隱約間看到棺材內有著朦朦朧朧的暗霧,而在暗霧之後則是裹著兩個男人。
觥玄仍是舊時形貌,唯袖口沾滿新泥,明顯更落魄了。
鐵皮子卻和林江的想像大相逕庭。
那是個面容相當乾淨的年輕人,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看起來和他鐵皮子的稱號完全不一。
同時林江也能感覺到棺材正上方堆著層層炁息,纏著兩人。
林江能感覺到,自己隨時都能斷開這連結的炁息。
估計斷了之後,他們兩個就再也不能聯繫到這顆大樹了。
這倒不錯。
有這麼一個手段,林江就不用擔心有惡人賊子拿到棺材,自己還沒有辦法反制了。
而且……
有一尊棺材,尤其不一樣。
既不是連結鐵皮子道棺材,也不是觥玄所在的那一處棺材。
而是另一個空棺,裡面還沒有寄宿者。
看形狀,正是當時蜘蛛精屁股下面坐著的那個。
也就是林江身邊的這個。
這東西林江暫時不知道有什麼用,怕是要費些工夫參詳。
收斂心思,林江清了清嗓,開口道:
「兩位,我有事情要說。」
「但憑吩咐。」
本還在和觥玄討論「酒蒙子」這個稱號是否有些糊弄人的鐵皮子立刻就停下了自己的滔滔不絕。
「二位能來此道場,和我相談,乃是緣分,既是緣分,就不要輕易將這緣卸了出去。」
「這我自然明白。」
「應當如此。」
兩人應了下來。
這事他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
「如若是這件事情被他人所知,這緣分也就斷了。」
「前輩寬懷,江湖人最知什麼該咽進肚裡。」
鐵皮子和觥玄都是聰明人,他們知道這位深淺不知的大公子一定能隨便斷掉他們的連接。
而且,
這位深淺難測的大公子既能借棺槨傳續命術,自也能遞些要命的物什。
作為常走江湖之人,他們自然知道什麼東西該和外人說,什麼東西不能和外人說。
林江想了想,又又補充了一些話:
「除此之外,若是想要在此處交換信息,交換法門,需得一換一,前番我助鐵皮子解厄,他替我打探消息,正是一報還一報的勾當。」
「啊?前輩,我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鐵皮子有點發愣。
「對你是舉手之勞,對我卻未必。」
林江道。
這個規則他也是琢磨了許久,今日借著觥玄來,他才把這事說出來。
大恩即大仇,有些恩情還不完,還的多了就會積累雜念,雜念多了就會變成心魔。
還了一次恩情,雙方帳目就算是結完了,剩下的就全是交易了。
但這樣,利益反而會更加長久。
轉對觥玄:「今日活命之恩於你重逾山嶽,於我不過舉手拈花。他日有事相托,一樁抵一樁便是。「
言罷,林江也沒打算和兩人再多說些什麼:
「這規矩便是定下了,莫要多說什麼。
「今日先到此處,散了吧。」
林江斷開了聯繫。
林江離開之後,另外兩人也能感受到自己和這棺材的聯繫正在逐漸減弱,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斷開。
「大公子仙人心腸也。」鐵皮子不由感慨,觥玄非常贊同。
不過話雖如此說,但鐵皮子還是打算到時候多幫大公子辦些事情。
要不然他自己心裡過不去。
聲線愈發飄渺之際,鐵皮子冷不丁截住話頭:
「酒蒙子啊,剛才大公子用了何種手段幫你?」
觥玄微微一愣,他在思索片刻之後,還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鐵皮子:
「剛才我手邊棺材滿溢了治傷的一炁,一炁治傷,療體恢魂,也多虧了大公子這一手段,我才能擊敗我那敵人。」
「手段可是高深?」
「深不可測。」
鐵皮子似乎還想就此問些話,可模模糊糊的聯絡最終還是徹底斷了。
樹木旁再無聲音。
宮殿當中的金色小人們跑到樹旁,手中化出掃帚,將塵埃和樹葉掃走。
……
關岩睜開眼睛,他垂頭看著手中半片棺材碎片,心頭激盪不已。
「關哥,你怎麼了?」
關岩身旁傳來女子輕柔疑問,關岩側頭,安慰一聲:
「沒事,剛才做了個夢,夢中見了仙人。」
「關哥又誆騙我。你總是騙我。」
女子嗔一聲。
這女子年紀不大,二十左右,樣貌也算不上太美,但在鑄念司當中卻是有名的天才,就連年僅三十歲便成為鑄念司副手的關岩也不多讓。
「我可沒騙你。」關岩嘆道,而後遙遙看向西南方。
那方是京都的方向。
再過小七日左右,他們就要回京城了。
「也不知道大哥的病如何了。」女子忽然嘆息一聲:「京城的醫生都治不好的他,鑄念司的活又都堆在他身上,真是擔心。」
關岩沉吟著沒說話。
等到馬車又向前咯吱咯吱走了一會,他才緩緩道:
「你說,若是仙人,能不能治得了大哥?」
「啊?」女子懵了:「這世道上哪來的仙人?哪怕是點了星的高手也遠遠達不到仙人的手段吧。」
她頓了頓,卻又認真思考起來了關岩的假設:
「如果世界上真有這種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仙人,那治好大哥應該也是簡簡單單吧。」
「你說的是。」關岩握緊了棺材碎片:「這般能人,肯定能治好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