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2章 那是我們永安趙大奶奶!
張援民送走陳大賴後,回到屋裡就被楊玉鳳、小鈴鐺一頓夸,娘倆對張援民拒絕與陳大賴同去獵熊的行為表示欣慰。
在臨躺下時,楊玉鳳隱晦地向張援民使了個眼色,張援民心領神會。
他們兩口子膝下只有一女,一直想再要個兒子傳承家業。要不是年前張援民被黑瞎子摜在石塘帶里,這個項目早就上馬了。
……
隨著新一天的來到,離趙軍大喜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吃早飯的時候,王美蘭就對趙有財說:「今天別亂跑了啊,一會兒跟我上西山屯子雇幾個人。」
趙有財瞥了王美蘭一眼沒說話,而旁邊喝豆腐腦的趙威鵬撂下碗,欠兒、欠兒地問道:「嫂子,西山屯兒在哪兒啊?」
「就在西邊兒。」王美蘭道:「那是我們老青年點,現在改氓流屯子了。」
「啊……」趙威鵬聞言點了點頭,道:「那我們也跟你去唄,沒啥事兒溜達、溜達。」
趙威鵬口中的「我們」,說的是他跟他兒子。倆月沒怎麼運動的他,前天跑了趟山,現在腿還酸疼呢。
「那走唄,溜達去唄,在家待著干哈?」王美蘭笑著如此說,卻聽趙有財道:「蘭吶,要不你們去吧,我上山轉悠、轉悠。」
趙有財此話一出,立刻挨了王美蘭一記隱晦的白眼。
「你今天不就僱人嘛,也不非得用我去呀。」趙有財沖王美蘭笑道:「兒子跟你去就行了唄,我上山看能不能磕個大個子,你不要做地三鮮嗎?」
聽趙有財這話,一旁趙威鵬咔吧、咔吧眼睛,撂下了手裡的碗。他知道趙有財說的是趙軍,但他剛張羅要跟王美蘭去,所以趙有財這話就好像是占他便宜似的。
這時的王美蘭撇嘴,瞪了趙有財一眼,道:「你上山就上山,少拿我們說事兒。這前兒陽坡雪還沒化利索呢,也不是打大個子的時候啊。」
「哎呦!」趙有財聞言,故作驚訝地看向趙軍,道:「兒子,你看你媽多明白,呵呵……」
趙軍笑笑沒說話,而王美蘭笑道:「你當我不懂吶?跟你過二十來年了。聽你說,我都會打獵了。」
王美蘭的話,給幾人都逗笑了。趙有財笑著對王美蘭道:「蘭吶,你說的沒錯,但那是使狗攆狍子、攆鹿,擱陽坡往背陰坡攆。現在陽坡雪沒化呢,我就背槍上高山腳轉轉,看能不能磕著。」
永安林區這邊沒有梅花鹿,只有大馬鹿,也就是本地人口中的大個子。
大馬鹿冬天的時候,全在高山腳、石塘帶附近轉悠。等到過幾天,氣溫升高以後,大馬鹿才會往下來。
「行,那你去吧。」當著趙威鵬、趙金輝的面,王美蘭不能撅趙有財面子,想著晚上再收拾趙有財的王美蘭,笑呵地叮囑趙有財說:「牤蛋子、小二歲兒都行,反正你別給我整那挺老大的。」
所謂牤蛋子,就是兩歲左右、三百來斤的馬鹿。而小二歲兒,指的是一歲以內的。
對於王美蘭對山牲口的點名行為,趙有財、趙軍已經見怪不怪了。在這種時候,趙有財也不敢反駁王美蘭,當即答應道:「行,蘭,你就等著吧。」
答對完王美蘭,趙有財轉頭看向趙威鵬,問道:「兄弟,你不跟我去呀?」
「我才不去呢。」趙威鵬果斷拒絕,他對打馬鹿有陰影。他退伍後做生意順風順水,這些年最丟人的一件事,就是把大青牤當大馬鹿給突突了。
這話一出口,趙威鵬感覺到自己兒子異樣的目光,連忙解釋道:「你不說大個子淨擱高山腳嘛,我上山費勁吶。」
聽趙威鵬如此說,趙有財並沒強求,而是說道:「那你就在家吧,跟你大侄兒他們溜達去。」
……
吃飽喝足,趙有財跟李大勇叫著林祥順,開著解臣的解放車上山去打圍。
趙家狗幫連戰兩天,狗對上山的興奮、渴望都已經下來了,所以今天讓它們在家休息。
趙軍、王美蘭、王強、趙威鵬、趙金輝、張援民、解臣、李如海,則乘坐兩輛吉普車直奔西山屯。
留邢三在家看家,看著家裡的巨款和財物。
今天對於西山屯而言,是個好日子。
隨著西山屯人口越來越多,榆樹鄉有意將他們設為正式的山民聚集地。
如果這事能成功,西山屯人將不再是氓流子,不光人人有戶口,屯子裡也能用上電了。
這對西山屯人來說,是一件大事。而今天,榆樹鄉的副里正鄒雲川,親自來到西山屯視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爭名奪利。
西山屯雖然是一幫氓流子,但有倆愛挑頭的,一個是張興隆,一個佟友豐。當初就是他倆,因為狐狸嚎山的事,帶著屯子人到了趙家。
張興隆年紀大,在西山屯老輩人中威望很高。而佟友豐有本事,在趙家扶持西山屯之前,佟友豐就有一棵16號獵槍,他也因此一直都是西山屯的首富。
佟友豐家條件好、房子大,去年因狐狸嚎山議事的時候,屯子青壯就在他家聚會。
今天副里正來視察,也是在他家接待的。鄒雲川這人不錯,知道這幫氓流子不容易,起早匆匆忙忙就過來了。
這時候他已經吃完早飯了,而且離吃午飯還早呢。他就想著來了跟著邊人嘮嘮嗑,然後轉一圈就趕緊走,不給西山屯人添負擔。
可到西山屯以後,鄒雲川和隨行人到佟友豐站了個腳,然後就開始了走訪。
作為鄉里的幹部,鄒雲川知道怎麼該怎麼近距離的觀察山里人的生活。
進屯子到一家之後,鄒雲川進外屋地以後,直奔碗架就去了。
打開碗架一看,幾個豁牙子碗洗的乾乾淨淨、擺的整整齊齊。
家條件不好歸不好,但人家確實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家。
而在碗架里,除了刷洗好的碗筷,還有一個邊緣掉了四五個碴的盤子,盤子裡盛著一個啃的半拉嗑嘰的苞米麵窩頭。旁邊還有一個小碗,碗裡是一碗底的農家醬。
碗架最下面是放糧食的,鄒雲川看了一眼,發現都是苞米麵。只不過半袋粗的、半袋細的,粗的是插粥用的,而細的是蒸乾糧用的。
看到這裡,鄒雲川心中一嘆,他知道氓流子生活不容易。可實際一看,似乎比想像更困難。兩個半袋的糧食看著不少,可又能夠一家四口吃幾天吶?
要知道,人肚子裡沒油水,飯量就大,糧食消耗也就很快。
鄒雲川考慮的沒錯,但他卻是忽略了一點。就是正常的氓流子家,是不會有剩窩頭的,尤其是這樣有兩個孩子的家庭。
鄒雲川關上碗架,看向東牆下的四口缸。四口缸兩大兩小,這是本地山民家的標配。
那種一米二三十公分高,比人還粗的大缸,一個是裝水的,一個是裝酸菜的。兩個小缸,一個是下醬的,一個醃鹹菜的。
除了這四口缸和那碗架,這外屋地再就是鍋台、灶台,也沒有旁的東西了。像什麼靠邊站、板凳,氓流子家很少有那個,他們吃飯都是在炕上圍著炕桌吃。
四口缸上都扣著木製的蓋子,鄒雲川打開就近的大缸,見裡面裝了滿滿一缸的水。
鄒雲川合上木板,再打開第二口大缸,看一眼卻是一怔。
這缸里裝了半缸水,水面上飄著半拉葫蘆瓢。
鄒雲川轉頭,看向這家的男主人,問道:「沒醃酸菜呀?」
在投奔趙大少爺之前,這幫氓流子見著護林員,他們腿肚子都發軟。此時面對鄒雲川,武大林有些局促不安,搓著手道:「酸菜吃沒了。」
「吃沒啦……」聽武大林這話,鄒雲川將木缸蓋合上,然後又轉身問道:「那天天就吃鹹菜、吃大醬?」
鄒雲川沒問秋菜,酸菜都吃沒了,土豆、白菜肯定也剩不下。
「啊……」武大林苦著臉,道:「鹹菜也沒了……」
「拿就剩大醬啦?」鄒雲川聞言,不禁眉頭緊皺,隨即重重嘆了一口氣。
鄒雲川心想這家人也太不會過日子了,農家過日子就得算計著吃喝。這才三月初啊,家裡就沒有菜了。山野菜還得等一段時間能下來呢,這一家子這段時間都得抱空飯碗吃飯。
鄒雲川隨行的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後雙雙搖了搖頭,心裡的想法跟鄒雲川一樣。
這時,鄒雲川掀開了那到他腰的小青缸。剛打開蓋的一瞬間,鄒雲川一眼沒看著東西。
這種情況,要麼缸是空的,要麼缸里東西非常少,就一缸底。
「大醬也沒啦?」鄒雲川一怔,探頭往缸里一瞅,隨即皺眉嘀咕:「這啥呀?」
聽他這話,兩個鄉辦事員忙往前湊。他們在鄉里工作,見過的窮人太多了。靠山住著山貨多,各種各樣的吃食也是五花八門。
就當兩個辦事員想見世面時,卻見缸里裝著紅呼呼的東西。
他倆齊齊一怔,心想:「那不能是肉吧?」
就在這時,三人身後傳來了武大林弱弱的聲音:「那是咸臘肉。」
「嗯?」鄒雲川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問道:「啥?」
「咸……咸臘肉。」武大林緊張的都磕巴了。
說是咸臘肉,就是那麼個叫法,其實就是使鹽把肉醃了。如果是肥瘦相間的豬肉,那最好了。切那個肉燉豆角,直接就出所謂的冒泡豆角。
「啊……」聽武大林這話,鄒雲川想了想也沒見怪。靠山吃山嘛,人家氓流子套個野豬、套個狍子也正常啊。
一個辦事員回身,沖隨行的張興隆、佟友豐一笑,道:「伙食不錯呀!」
張興隆、佟友豐陪笑,就聽那辦事員又問:「我瞅肉絲子挺粗,野豬肉啊?」
「俺家那是牛肉!」忽然,一個童聲響起,武大林家小子比他闖蕩多了。
「牛……牛肉?」辦事員聲音都變了,眼神也變了。
佟友豐見狀,生怕鄉里人誤會,連忙幫著武大林解釋,說:「這是我們前天趕集買的。」
「對,對!」武大林點頭附和。
「這……」鄒雲川與兩個手下對視一眼,然後又往罈子里看了一眼,才問武大林說:「我瞅這肉不得有幾斤吶?」
「呃……那個……」武大林道:「上邊兒是三斤來的牛肉,底下是五斤多沉野豬肉。」
鄒雲川、兩個辦事員:「……」
「哎?」鄒雲川三人還沒說啥呢,佟友豐先不幹了,他問武大林道:「大林,那天你不買五斤牛肉呢嗎?」
那天他們一幫氓流子去趕集,碰到了趕集賣牛肉的老太太和解孫氏。為了照顧趙大奶奶生意,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買了一塊。
少的買一斤,而作為趙大奶奶的鐵桿支持者,武大林把最後剩的一大塊牛肉都包圓了,上秤稱是五斤二兩,解孫氏做主給他抹了一毛錢。
「燉了。」武大林道:「那天回來,孩子就要吃。」
「燉二斤?你干哈呀,不過啦?」佟友豐皺著眉頭如此說,他心想我是西山屯首富,我也沒這麼吃呀。
鄒雲川三人的看法和佟友豐一樣,這一看就不是過日子的人家,哪有氓流子這麼造禍的?
「唉呀!」鄒雲川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轉頭問武大林道:「家有多少地呀?」
「氓流子哪有地呀?」武大林苦笑道:「我家擱西山根子那旮沓開有二分地呀,年年種苞米都讓野豬禍害了,也不到我們嘴呀。」
「嘖!」鄒雲川吧嗒下嘴,邁步往屋裡走去。
屋裡比外屋地亂,因為屋裡空間小,十平米的小屋,炕上堆的都是東西。
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把東西拿下來放地下。白天人從炕上起來,再把東西堆炕上去。
一般氓流子家都這樣,這也沒辦法。
鄒雲川沒往裡走,站在門口一看,這屋裡最醒目的是炕上的炕桌。
炕桌上倒是乾淨,而在炕桌上放著一本小學一年級的語文書。
那書破破爛爛的,書皮都飛了。
鄒雲川看到這書,回身看了看武大林一家四口,問道:「哪個孩子上學了?」
「今年上秋就都讓他們上學。」武大林說這話時沒磕巴,語氣中帶著堅定。因為趙大奶奶告訴他了,孩子必須得讓上學,等實在念不去再說。
「行,挺好。」聽武大林這話,鄒雲川點了點頭,認為這當爹的還算有正事。作為窮人家孩子,鄒雲川就是靠學習改變自己人生的。雖然氓流子家的孩子更難,但能學習就有機會,成不成是後話。
鄒雲川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出了武家小院。正準備奔下一家時,就聽遠處傳來一陣歡呼聲。都是孩子的聲音,這讓鄒雲川一怔,心想難道是來換糖球、換麻花的啦?
就在這時,鄒雲川親眼看著兩輛吉普車一前一後緩緩駛過。
這陣勢看的鄒雲川一愣,他還是起早騎自行車來的呢。
「這……」鄒雲川抬手指著一輛吉普車的大屁股,問佟友豐道:「這誰呀?」
鄒雲川沒聽明白那些孩子喊的是啥,佟友豐、武大林他們這些西山屯可是聽明白了。
佟友豐一笑,剛想答話卻被武大林用肩膀擠開。剛才那個在自己家裡還唯唯諾諾的男人,此時一臉驕傲地道:「那是我們永安趙大奶奶!」
鄒雲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