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裝置的穩定運行時間就突破了五分鐘，大家已經興奮到不知道怎麼興奮了，又想慶祝又覺得還早。
超導線圈是穩定的，等離子體是可控的，循環系統是可行的，第一壁是未被破壞的，循環冷卻系統是正常工作的……
這是前所未有的大成功！
對於核聚變小組來說，今日的成就與之前燒了十秒的極限點火相比，完全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磁流體發電李顏也已經給了圖紙，只是本次試驗堆沒有加入罷了。
按理說，只要新束縛裝置能穩住，磁流體的無縫接入並沒有什麼難點。
這豈不是意味著……
可控核聚變發電，這個之前只存在於科幻想像中的，人類目前對於攻克它還完全沒有實質成果的，甚至一度被主流科學界認為「點歪了科技樹」的東西，要被實現了？！
是華夏第一個實現，是他們這個小組完成的偉業！
這種興奮很顯然正在所有研究員的心中流轉。
雷空無疑是最興奮的一個，所以他不斷觀察李顏。
然而李顏就是一直盯著自己電腦記錄的看不懂的東西，就是面無表情。
這看得雷空心裡不太有底。
他又不敢去問，畢竟現在運轉了十來分鐘，跟李顏說的六十分鐘還有不小差距，要是問出來被李顏解讀為「你之前不相信我」那就麻煩了。
所以他開始說服自己。
畢竟還要考慮到磁流體的接入，要看氚素回收的效率，要看能不能發電，效率如何，功率怎麼樣……
成功的「控制」，距離成功的「發電」還是有不小距離的。
說到底，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搞定了控制，卻發現發電效率壓根不能用或者成本過高，那可控核聚變就不是能改變人類生活的頂級科技樹，而是為了未來更高級科技數的前置準備罷了。
兩者的影響力可謂天差地別。
之前也不少專家學者表達過「可控核聚變不一定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家低估了成本問題與維護難度」等等觀點……
正想到這呢，雷空突然看到李顏慢慢露出了震撼且驚喜的表情。
這種表情在他跟李顏的相識中從未見到過，他甚至覺得李顏此刻的欣喜程度為在場人員之最。
怎麼的？又反轉了？
李顏是確認了某項特別的數據，確認可控核聚變一定能完成了嗎？
雷空沒忍住問道，「李顏，咱們是不是成功了？」
誰知道李顏瞬間變了臉色，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說道，「還早。磁流體接入之後還有不少工作，而且就算是可控核聚變成功了，目前也只是一種更節能更省錢的發電方式……本質上並未達到改變人類科技樹的層次。我們暫時也還沒遭遇能源危機，要說的話，把這個東西縮小到火箭發動機里去，倒是個不錯的路子。可惜它並不能給星際航行提速，光靠現在的能源利用效率，在光速鎖死的情況下，不找到其他的宇宙航行方式，核聚變也帶不來什麼了不起的改變。」
雷空懵逼了。
大哥您說的這是哪跟哪？
給我干哪來了？
從李顏的發言來看，他其實對可控核聚變這個項目……似乎不算非常看好啊，更不像能從中獲取多大滿足感的樣子。
那他，在開心什麼？
雷空當然不知道。
因為那是李顏腦海里的一聲「叮」。
【智力+1，二級技能，總數11】
超越100%的第一個提升，上限突破之後的首次提升，竟然就是珍貴的二級技能，竟然就是「智力」！
或許是得益於李顏對世界的觀察，構建了屬於自己的一套知識體系。
而很顯然，這套體系的上限高於人類先行的知識體系。
現在的技能提升已經沒有進度條了。
從今往後的提升，李顏都走在了一條全新的路上，人類從未踏足過的領域。
輻射效果直接強化了李顏所有與「智力」相關的能力，只是一瞬間，他看世界的感受就又有了變化。
非常奇妙的，難以言喻的變化。
他甚至對自己所在的這件實驗室都有了奇怪的空間感，之前習以為常的一切都存在了一些微妙的不和諧。
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是經由眼睛與大腦初步處理的視覺圖象與現實空間存在的差異導致。
就像廣角照片與肉眼所見。
但，他已經是肉眼所見，那麼那個「客觀的現實空間」，是靠什麼感知的？
還是腦子裡強大的某種計算手段，強行糾正了他對空間距離的判斷？
李顏一邊沉浸在這種探索中，一邊回應著雷空的話。
直到核聚變裝置結束了長達四十分鐘的運轉。
雖然繼續運轉下去肯定能突破六十分鐘，但畢竟現在沒有發電，驗證到四十分鐘已經足夠了，再持續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整個實驗室都傳出了振奮的歡呼聲。
同時齊刷刷朝李顏投來傾慕的眼神。
有個極度興奮的姓李的小伙子，可能過於投入了，跟夥伴大聲說道：
「我就說拜神有用吧，老祖宗顯靈了！說不定李顏就是我老祖宗！」
全場哄然大笑。
雷空這邊已經滿腦子都是怎麼跟大領導匯報的事兒了，卻見李顏還盯著電腦的數據，眉頭竟然微微蹙起。
這一下可給嚇得魂都飛了。
「怎麼了嗎，李顏？」
「沒事，試驗是成功的。我回頭給你們進一步深化圖紙，可以搞示範堆了。其他協調工作我不管，你找領導溝通去。」
一看就是還在思考著什麼，有些無心回應。
雷空只需要試驗成功的說法，所以也就不再打擾李顏。
一行人從走出實驗基地，到把李顏送回機場，全程都帶著笑容。
並且從一開始只有雷空幾個核聚變小組的領導，到江南領導以及聞訊趕來的高層，最後組成了歡送隊，一個個親眼看著李顏上了高鐵專列。
就差扶著他走到座位坐下了。
李顏卻全程都不太走心。
他一直在感受著各種微妙的不和諧，就連別人說出來的話，都會被拆分成各種音節，最終歸納到他整理的普適語言系統里去。
他能感覺到，自己一直在捕捉一些似有若無的東西。
就是還沒捉到。
這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他現實生活的狀態，直到回了華江一號，韋韻之跟他聊試驗結果的時候，李顏都時不時出現了走神的情況。
「你該休息了。」
「不，」李顏卻很興奮，「沒有比現在狀態更好的時候了。」
另一邊，雷空連夜趕往上京跟大領導匯報，很快就將喜悅傳遍了整個領導層。
「這就是今年最棒的煙花。」
大領導罕見地用文藝的說法表達了情緒。
於是李顏在除夕夜收到的第一個拜年電話，就是來自大領導。
更有意思的是，兩人討論的問題，竟然是「新裝置要起什麼名字」。
這種對李顏來說信手拈來的事情，反而因為太過容易，搞得他還想了那麼幾秒，於是他對於如今的自己在這種事情上花費時間感到不滿，乾脆「把命名權交給人民吧」。
只是沒想到一句話就讓宣傳部大過年的加起了班——不過他們都很開心。
燈塔那邊就很不開心了……
萬萬沒想到啊，華夏可控核聚變測試堆點火持續四十分鐘的事情，他們竟然是從華夏向全國徵集裝置名稱上邊了解到的……
自從華夏反導系統秀了一把存在感之後，燈塔連情報系統都慫了不少。
華夏想保密的，燈塔就知道不了一點。
不過這有情報沒情報的……也沒差了，前一天搞定的，第二天就向全國徵集名稱了，還是大過年，這是巴不得所有人知道啊。
燈塔是真心坐不住，搞反導直接改了世界格局就算了，現在這種影響全人類的先進技術，也是你們先整出來？
要不要這麼狠啊，這尼瑪是一點活路不留啊。
照這麼發展下去，再過個幾年，怕不是直接看不懂華夏的科技樹了。
於是被嚇到了的燈塔，不得不借著賀華夏新年的由頭，尋求一次「科技交流的友好見面」。
不過被簡單粗暴地拒絕了，因為過年重要。
好不容易熬到華夏這邊「你可以過來了」的時間，燈塔的外交團隊以非常友好的謙卑姿態過來，帶了一堆的燈塔著名科技企業，手裡全是合作書，幾乎把「互利共贏」寫在了臉上。
縱觀兩邊交流史，這算是他們最謙卑最有誠意的一會了。
帶來了這麼多禮，自然燈塔也是有訴求的。
為了提出這個訴求，他們還上了一波高度，「科學結晶應該是全人類的寶藏」……
說來道去，目的就是一個，「希望華夏能跟燈塔在可控核聚變的發展上達成友好交流合作」。
說白了，就是希望華夏別藏著掖著，給燈塔一點技術支持。
「你們可以提條件。」燈塔老大如是說。
經過長時間的討論，雙方最終達成的意見是：「這要看李顏樂不樂意。」
「因為這是李顏的專利，我們非常注重智慧財產權保護。」
一句話把燈塔外交老大說得急火攻心。
兩天的溝通後，燈塔團隊便離開了。
有記者捕捉到，燈塔的外交老大面如死灰，上車的瞬間甚至落了淚，從西服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李顏樂不樂意……果然又是這個名字。
李顏就是因為燈塔搞了暗殺才一怒之下開發了反導系統的，有今日的局面全是拜他所賜，你說他樂不樂意分享？
他們依稀記得反導系統搞出來之後，為了拉攏李顏，燈塔還運作過一次諾獎，想讓李顏當一下最年輕得主。
結果李顏輕飄飄表示「別人拿以我名字命名的獎還差不多」。
要是飛彈發射權在他手裡，燈塔這邊相信李顏會先朝他們這群政客扔一顆泄憤。
外交老大的眼淚一方面是為了自己承擔的壓力而流，一方面也是為燈塔的霸權氣數已盡而流。
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日子呢？
最終，李顏所創的新核聚變束縛裝置定了名字，投票與領導審議決定了「太極籠」，示範堆名字叫「祝融」。
……李顏不咋喜歡，不過反正這玩意兒分析出來每個都能說出千百個理由，也就算了。
在李顏不斷放大自己所感受的「違和感」又儘量基於此建立新認知的艱難過程中，「祝融」示範堆項目也在如火如荼地開展著。
加入的團隊越來越多，而凝聚他們的，竟然只是李顏的圖紙。
是的，整個核聚變項目的所有圖紙，李顏全整出來了，而最難的材料問題，他也直接解決了。
雖說以前總有人自覺，跟李顏合作就是當配合工作的流水線工人，但這次的流水線感受尤為突出。
不過，大家沒有怨言。
如果有人能帶領他們創造歷史，何樂而不為？
「李顏，可能再過半個月，整套裝置就完成了，目前是接入了十個磁流體發電機組，你看，什麼時候可以安排測試？」雷空現在對李顏的心態又有了變化，心裡全是尊敬。
「沒必要測試。」李顏如是回答道。
「啊？」
「只要按我的圖紙來，就不會有問題。要不是為了給你們一點期待，我甚至可以現在就把各種轉化率告訴你。」李顏笑道，「等做完了，留點時間給我，我親自檢查一下就好了。」
「好的。」
雷空甚至不敢跟李顏說磁流體裝置測試成功的消息……反正在李顏看來，成功是百分百的。
2021年的9月中旬，李顏受邀前往江南省沿海某處，進行「祝融一號」核聚變示範堆的點火前檢查工作。
卡在這個時候，是砸了無數人力物力的結果。
大家希望趕在國慶前完成一次成功的點火發電，讓祝融一號成為送給共和國最好的生日禮物。
但是畢竟沒有進行任何測試——也沒時間了，大家心裡還是沒底，哪怕之前李顏有再多次一把成功的經驗，在如此龐大的項目面前，他們還是無法心安。
李顏的檢查進行了一整個下午，全程只靠肉眼，卻丟出來記錄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
「按我筆記上寫的，把對應的螺絲擰緊擰松，然後把啟動參數調整一下，就可以了。」
螺絲？……這真不是什麼古早意林小故事嗎？
「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說出來可能很玄學，我可以根據觀察到的反應堆狀態，預測它啟動的模樣，目前來說，整體沒問題。就是落實細節的時候，部分工程師做得還不夠好。」
「例如，螺絲擰幾圈？」雷空目瞪口呆。
「這對精密儀器的影響，您應該比我清楚吧？」
「我是好奇你怎麼知道的。」
「觀察。」
雷空不想問了，再多問幾句，他要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了。
於是，在許多人的興奮期待與惴惴不安中，祝融一號試驗堆的點火日，還是來到了。
連大領導都親臨了。
現場有條不紊做著準備，雷空本來準備讓李顏啟動按鈕，但被李顏拒絕了，於是他心臟砰砰狂跳地站在了大領導與李顏之間，調整著呼吸，等待著前期準備完成。
「沒啥好緊張的，你又不是第一次。」李顏笑著拍了拍他，「跟之前的試驗堆其實完全一樣，充其量後邊觀測的數據多一點。」
李顏的輕鬆與現場所有人相比，都顯得格格不入。
雷空甚至已經聽不進去話了，對他來說，手指下的按鈕似有千斤重，他甚至覺得這一個按鈕按下去，眼前的世界就會瞬間分化出很多條道路。
疾馳的現實會踏上哪一條，他不知道。
「燃料已注入，雷院，請點火。」
雷空看了一眼大領導，大領導點頭，又看了一眼李顏，李顏在出神。
搞什麼？
「李顏？」
「趕緊按。」李顏死死盯著屏幕，「我有東西要確認。」
果然，壓力才是最好的催化劑。
雷空再也沒有猶豫，按下了改變許多人命運的按鈕。
「點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