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第380:太初四年
「如果我—」
「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在這裡掀起一些波瀾,是不是可以做到像黃河那樣,磨練子民,加強凝聚呢?」
由於關心已經蒼老到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埃及國主王盛的情況,還有他那篇令諸夏後裔聞之落淚的《尼羅水賦》,
何博在夏國了解了一番太平道的理論後,就潤來了秦國,並指著西渭水如此說道。
西涇西渭這兩條大河,其實也時常泛濫。
但其流水衝擊,多與當地氣候的轉變有關,所以較之黃河,也稱得上穩定。
在這些年裡,
老秦人拿出自己當年修都江堰、鄭國渠的手藝和精力,一心整治這兩條大河,更使得河道寬闊,水流平靜,滋潤兩岸的土地。
這讓本就計劃將這裡打造成「天府之國」的贏秦,得以在此十多年間,繁衍出大量的人口。
也讓曾經居於黃河岸邊,從遠祖伯益到戰國之時,都被迫或多或少參與「治水」的老秦人,深刻感受到了兩河跟黃河的不同。
王盛的那篇詩賦,因此流傳的更加廣泛。
但何博聽了,心裡很不高興。
在兩河堤壩旁邊,那由無數平民手植的楊柳的樹蔭之下,他如此對著自己的分身說。
正蹲在樹上抱窩的玄鳥聽了,直接回道,「不要發癲!」
被人用事實污衊了清白的黃河河伯撇了撇嘴,但也沒有再提給老秦人來次大水漫灌的事。
他只是抬頭打量起河岸邊的各種草木,詢問玄鳥,「種這些樹是誰的主意,
搞得這麼恰到好處?」
黑楊,
是西海之地原產的樹木,根系複雜而寬大,有利於鞏固泥沙土地。
很早之前,兩河流域的波斯人就有將之栽種於河岸邊的例子。
但怪柳卻不一樣。
這柳樹原產於河西以及西域等地,根系比起黑楊,還要龐大深入。
對於乾旱和鹽鹼,怪柳也有很強的忍耐性。
而兩河平原之地,雨水不足,田地長期依賴河水灌溉,久而久之,自然會出現土地鹽鹼化等問題。
所以眼前所種植的這些樹,除卻為來河岸邊散步垂釣的人提供陰涼,對未來也是很有好處的。
只是,
何博不覺得一心耕戰的老秦人,會對這方面的事,有如此了解。
畢竟專門把怪柳的種子從東方帶來西海,還將之培育成林木,到處栽種,也是不容易的。
玄鳥回道,「這是劉端做的。」
「你要是沿著河道往前走一點,還可以看到當地官員為了紀念他植樹的美德,專門銘刻的碑文。」
「啊?」
何博驚訝了,隨即向前走去,最後在一處人來人往的渡口處,找到了一個石碑,上面寫著一篇名為《種樹劉駝傳》的文章。
他將之看完,然後就拍著手笑道,「這個老鬼還真在秦國當上種地王了啊!」
劉端,
活著的時候,就是一個很有活力的老頭,
等他死了,同樣閒不住的想要做事。
他在陰間開闢了莊園,每日或是種地,或是召集周邊的鄰居一塊玩鞠,死後的日子過得很是平和。
也許正因如此,
當要向域外輸出鬼才的消息傳出來後,劉太公便成了第一批報名的。
他要去探索新的世界,迎接新的挑戰!
何博當時見了他的申請,也不覺有異,直接批准了,並且感慨:
「九十多歲,正是出門闖蕩的年紀!」
劉端還很高興的跟人說,「我聽說西秦那邊的水土,比起中原和夏國要荒疏一些,以至於秦人不得不沾染胡風,平日裡連綠葉子菜都吃不了幾口。
「可我擅長種地,還得到過老祖喜的真傳—等我過去了,就讓那些秦人知道,什麼叫神農在世!」
旁人聽了,頓時叫好連連,把老頭誇得臉色通紅,出門就犁了兩畝地。
只有旁邊的劉老三一頭霧水。
他是大漢太祖,
是覆滅了贏秦在中原社稷宗廟的人,
現在他爹要去秦國那邊,指點秦人種田,想辦法幫他們的糧食增收?
這這對嗎?
「哪有不對的!」
劉端面對兒孫的勸阻,直接叉著腰著腳說,「你們年輕的時候可以到處遊歷,難道我就不行嗎?」
死鬼有死鬼的好處,
雖然看上去老邁,但終究不會像生人那樣脆弱。
劉端完全有能力,去做一些自己在生前想像過,但終究沒有做過的事情。
於是,
他來到了秦國。
還因為提前打聽了這裡的情況,諮詢了許多朋友的意見,方才把怪柳等植物一同帶了過來,移植到西海之地。
這些年裡,
只要是與土地有關的事,劉都跟著做過,這讓他的「賢名」得以在秦國廣為傳播。
秦帝還專門下詔,賜予他作為長者的鳩仗,令地方官吏對這樣有德行的鄉老進行優待。
劉端因此得意洋洋。
秦國太廟裡,那些知道他身份的先君們,卻是對此擺出了一副跟漢太祖劉邦極為相似的扭曲表情。
「甘石他們推算出了合適的曆法,老劉頭也給這邊帶來了更先進的耕耘辦法9
「南方和西邊沿海的地方,更是修好了航船,同夏國那邊往來幾遍,試過了風浪—」
「我大秦真是蒸蒸日上啊!」
行走在秦國的一座繁榮城邑之中,看著街道上往來不斷的,膚色打扮都很豐富的行人,何博高興的說道。
「我在夏國那邊,肯定也可以像秦漢這樣,突破一切阻礙,成功到達自己計劃中的目標吧!」
「起碼要跟著夏人念經幾十年吧!」
趴在他頭上的玄鳥從翅膀下掏出來一塊饃啄了啄,碎屑稀稀拉拉的落到何博的頭上,讓本體一下子感覺到了「雪」的氣息。
「雖然宗教的經文,總是比其他東西,更容易影響人心,但要想改變自古以來的觀念,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就像秦國現在看上去統一西海,繁榮昌盛,可私底下還有許多蠻夷沒有得到教化。」
「教化跟念經可不是一回事。」
「後者可以速成,前者的話——多等兩代人也無妨。」
這種東西,可是不能急的。
何博路過一處學校,旁窺了下裡面正在讀書的幼童—
裡面有一些諸夏種子,也有一些人的面孔上,透露出明顯的異域風情。
但他們服飾是統一的,語言也是統一的,就連面對老師安排作業下來時,露出的那副痛苦模樣,也是統一的。
當鬼神正在秦國各地遊蕩,順便打聽埃及國主的消息時,
秦國北地郡的郡守,正在巡視玉壁城的修建情況,以及今年田地的開墾和水利的修建。
他站在一處田壟上,眺望著眼前青青的麥苗,然後嘆了一口氣說:
「我大秦隱患不小啊!」
旁邊跟隨的侍衛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年輕的那人甚至上前幾步,擋住了自已乘坐而來,正低頭偷啃麥苗的馬匹。
郡守見了,便生氣的訓斥他:
「真是不懂事的蠻子!」
「春耕何其重要,你竟然放縱這畜牲亂來!」
「趕緊給我拖下去!」
等年輕人把馬匹乖乖拉走後,郡守又指著他說,「老夫對你向來倚重,還將你收為義子,悉心教導,怎麼作態還是如此輕狂!」
「你上次去羅馬,毆打那名為龐培的貴人小子之事,我還未曾跟你算帳呢!」
「真不知道你跟那五歲小孩哪來的仇恨,竟然跟他過不去!」
「後面那克拉蘇的羅馬貴人來調和,你竟然還把人給揍了!」
「小的不放過,大的也不放過是嗎?」
曾經名為斯巴達克斯,
如今受到郡守恩遇,被賜名「安克奴」的色雷斯青年也說不清自己在羅馬之時,那無時無刻的怒意從何而來,以至於要發泄於一個小孩身上。
但他到底是做了,
便只低下頭,乖乖聽著郡守的訓斥。